一
　　 并非虛言，在這個因為冠以母親兩字顯得溫馨的節(jié)日，在這個共性情感滋潤的文化之美，且跨越國境、超越種族后熠熠生輝并讓人早已樂然接受的節(jié)日，我忍不住想寫幾句話，并將其小心翼翼地篆刻在我記憶的溝紋里。
　　 記得很多年前，這個溫馨的節(jié)日到來時，我跟風般打電話給家鄉(xiāng)“一點心情禮品屋”的店主、我的高中同學應祥給母親送了一捧鮮艷的康乃馨，本意讓她感受下自己幺兒策劃的、她此生第一次被鮮花熏香的浪漫，未曾料到竟受到母親的幾句“教誨”。其時，她在接到這束花并接受了應祥的祝福后，當著我同學的面給我打起了電話：“彬彬，以后不要讓人家送花了，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亂花錢干啥！記著平常多打幾個電話給我，比啥都好……”
　　 至今回想，我還能從母親當時的語感中品味出高興和節(jié)儉的味道，濃烈且綿長、歷久且彌新。
　　 春種飽滿籽，夏舉棲鳳枝。蓬勃的五月，在溫潤中再一次姍姍而來。而母親節(jié)，又成了一只綠葉編織的搖籃，哺育著生命的漸次茁壯。我的母親，依然還是那位幸福地守護這只搖籃的主人，年復一年，慈祥如故。
　　
　　 二
　　 跨入今年的春節(jié)，誠實的歲月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母親已經(jīng)八十八歲了。我慶幸的是，她幾乎一如過去絲毫沒有耄耋之年的蒼老，依然精神矍鑠并會讓我工作得安心。
　　 近些年，大凡涉及節(jié)日的時候，時有回想自己母親所經(jīng)歷的一些事，并隨著自己年歲的增長這種情感越來越濃。
　　 母親出生于家鄉(xiāng)一個很大的家族，是家鄉(xiāng)解放前赫赫有名的“德勝元”老板的小女。在她的前面有三位姐姐、一位哥哥，封建的外公在外婆生母前，燒香、拜佛、磕頭許愿地希望再生個男孩，以求支撐家堂的面子和人丁的興旺。但是現(xiàn)實讓他再一次失望了，而失望的結(jié)果則是外婆的遭罪和外公一氣之下將母親送給了現(xiàn)在早已故去、家在蘭州的遠房舅爺家寄養(yǎng)。舅爺因為沒有女兒，母親的寄養(yǎng)，就自然而然地填補了這個空白。
　　 母親兒時，在外公的家法下是不允許外婆時常去看望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母女見面，常常是在揪心裂肺的哭聲中開始并結(jié)束。我的母親，她的童年和少年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走過，想來是一程鮮有快樂、充滿凄然的路。唯一慶幸的是蘭州舅爺一家對母親卻是真心的好，毫不見外。這也是母親為什么在舅爺?shù)膸讉€孩子十多年前下崗后讓我們兄弟一直幫襯的緣由。
　　 出嫁后的母親在生了三哥后不久，本來一度幸福的生活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砸沉到深淵！母親的丈夫，一位少小就背叛家庭從事革命工作并在解放后已當上某監(jiān)獄農(nóng)場政委的好人，在一次夜間追捕逃犯時從馬背上摔落并失去了正值華年的生命，離開了命運多舛的母親。在我稍長的時候，母親有時候是噙著淚水向我回憶這段歷史的。那時的母親肯定以為我少小不懂事，可以將自己心中的故事與懷念向我吐訴、無須顧忌父親是否在意！
　　 母親，幼小的兒子卻將你的心情實實在在地記下了……
　　 想來，母親再一次真正過上好日子是我1985年上大學以后。那時，家里的幾位哥哥姐姐已經(jīng)相繼工作和陸續(xù)結(jié)婚，盡管當時母親的生活節(jié)奏一點也沒有減慢，因為還要將哥哥們的孩子一個個從屎尿堆中抓養(yǎng)拉扯大，但那時的母親是幸福的，這種感覺，每次回家從母親健朗的身子和眼角自然流露的滿足里可以讀得出來。
　　 我曾在自己詠頌臘梅的一首小詩中寫道：耐得世間剜骨苦，領來春訊透長安。母親，你心中的生活之春就是能夠看著我們長大，看著我們成家，看著我們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和幸福的生活！而你的操勞和艱辛，就在這種微薄的收入和滿足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
　　 母親一生勤儉持家、不忍浪費且自尊要強。
　　 記得母親第三次來我小家小住的時候，她的孫兒已經(jīng)五六歲了。夏天的時候，有一次飯菜做的有點多，收拾碗筷時我說了一句：“不要剩了，倒掉吧！”聞此言，母親瞬間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不是有冰箱嗎，放一晚上能壞？明天我吃！”
　　 當兒的，怎能忍心不再年輕的母親來吃剩下的飯菜呢！
　　 “媽媽，身體重要。這點剩飯剩菜能值幾個錢呢？節(jié)約還不致于這樣。再說冰箱出來的東西真的對身體不好！”我在解釋。
　　 “彬彬，你現(xiàn)在有出息了，掙的錢多了是不是？你知道你是咋長大的？你長這么大吃了多少剩菜剩飯忘了是不是？”母親用她習慣性利利索索的話語，將我教訓得老老實實。
　　 緊接著：“你不是也長的身體很好嗎？”她真的為我剛才的話生氣了。母親的眼角紅了，我清楚的看到母親眼睛里有快溢出的淚花在那里閃動著！
　　 我不敢吭聲了。旁邊的愛人則一個勁地說：“……張彬在你面前裝人呢，你沒有來的時候我們也經(jīng)常吃剩飯的……”
　　 母親，你知道嗎？自那時候起，即便你不在我的身邊，我可是再也沒有倒過一次剩菜剩飯。因為，在我的心里真的不想因為自己養(yǎng)成的不好習慣使你生氣；我害怕我的習慣在不經(jīng)意的時候再一次傷害到善良勤儉的母親，我不忍心！
　　 “鋤禾日當午，汗滴和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母親養(yǎng)成的節(jié)儉美德，源自多半生艱難的日子和那段缺吃少衣、挨餓遭罪的歲月。
　　 “人不能忘本?！薄叭嘶钜皇?，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边@是母親經(jīng)常教導我們兄弟的話。在她樸素的思想中，做人天經(jīng)地義就應該這樣，既不能忘記自己的根和生活的背景，也不能忘記自己經(jīng)歷的過去與歷史。
　　 我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曾經(jīng)寫過：對于母親，我心存的感激既有她冒著自己生命裂解和血崩的危險賜予我感知世界的一個完整生命，還有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她以慈愛而不失嚴峻的行為與言辭相贈與我怎樣做人的道理、相贈與我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
　　 細想起來，是我母親大半生的辛苦和不幸的人生遭遇，是她于細微之處不經(jīng)意間灑落的生活點滴，總在潛移默化中培養(yǎng)著我的善良和知行合一的良好習慣，從而使我在生活的圈子里充實了很多，并結(jié)交了不少同樣正直坦率、肝膽相照的朋友！
　　 走筆至此，我在思考：孝敬老人應成為我們做人的本能，而不是口口聲聲需要倡導的美德。因為在呼喚中而來的美德往往是人類道德法庭上重塑的一個基本術(shù)語，沒有始于在生命誕生的第一塊土地上，而本能的良知則是長河納涓的物理和雪過長城的坦白。
　　 須捧寸草心，報得一春暉。“母親節(jié)”，作為一個寄托感恩的符號每年周而復始地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愿這個符號，會在良知的天空里飄揚成一面鮮紅的大纛，綴滿著天下母親的健康與快樂，綴滿著天下母親生活的過去與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