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力量
師部大禮堂里,正在召開民族表彰大會?,F在發(fā)言的是軍墾牧場政委嚴正,他被譽為“民族團結的好帶頭人”。你聽,他的維語說得多好??!到會的人無不為之感慨驚嘆!
“真沒想到,嚴政委現在成了‘維語通’。和我在一起時,連半句都不會說。為這還挨了一次剋?!?br />
說話的是軍墾農場場長王正清。嚴正原來和他在一個團場工作。說起嚴正那次挨剋,也是該他丟人現眼。那是幾年前,上級首長來地區(qū)視察工作,會見了縣團級以上領導干部。他當然也在場。也是在這個禮堂,干部們坐得整整齊齊,手里拿著筆記本和鋼筆,準備記錄首長的講話,好回去傳達。他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首長開始講話,那里知道首長還沒有講話,偏偏指著他用維語問道:
“你們農牧場推行經濟責任制沒有?”
他慌忙站起來,臉漲得通紅,不知道首長問的是什么意思。多虧了坐在他身旁的農場場長王正清“打電話”,才使他擺脫了窘境。
“在民族地區(qū)工作,不懂民族語言,就是一個掛名的干部,就不是一個好干部。語言是交流思想和感情的工具,你不掌握它,用什么向群眾宣傳黨的方針政策,你怎么做群眾的思想工作?你請坐吧!”首長嚴肅地說。
會后,他又跟隨首長視察了附近的牧區(qū)、農村。各族群眾熱情地圍著首長交談。首長親切地說:
“依扎依里依科能阿合撒的阿合撒的能合子買提艾買來西得木?”
他看著農牧民激動地連連點頭,就是不知道首長說的是什么,就悄悄地湊到王正清身旁小聲說:“首長講的是啥意思?”
“問農牧區(qū)的經濟政策落實了沒有?”王正清小聲說。
他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克拉闊依思木之木?”首長又關切地說。
“問牛羊肥不肥?”王正清沒等他問,主動翻譯說。
“庫爾扎克圖牙木都?”首長又關切地問。
農牧民激動地歡聲笑語。他看著激情滿懷的農牧民,又扯了一下王正清的衣角。王正清扭過臉,笑了一下說:
“問能不能吃飽肚子?”
他第一次感到語言相通所產生的感染力。
“會場上難堪一下事小,自己吃苦頭事大!”劉華山嘿嘿地笑著說。
“吃啥苦頭?”王正清不解地問。
劉華山只是嘿嘿地笑而不語。
那是首長視察后不久,他被調到牧場當政委。當時邊境形勢緊張,敵特活動頻繁。他剛到任,情況不熟。想到邊遠的三隊去看看。他為了詳細查看牧場情況,竟然辭掉了場長劉華山為他備好的馬匹,但劉華山還是答應為他做向導。
炎熱的夏天,太陽火辣辣的,40多里的山路,他們一邊走,一邊看,一邊聊。太陽當頂時,他們來到一片胡楊林邊站住了腳。
“翻過山口,就是三隊。”劉華山指著東北方向說。
“營部在哪?”他問。
“穿過胡楊林,不遠就是?!眲⑷A山向前一指說。
“你不是到營部還有點事嗎?你去營部吧,我先去三隊等你?!彼f。
“你還是和我一塊先到營部吧,然后我再陪你一起去三隊,因為他們不認識你?!眲⑷A山說。
“這樣太浪費時間!”他堅持說,“我鼻子下面有個嘴,不會說???你快去吧,三隊見!”說罷他一個人就朝三隊走去。
劉華山不放心地搖了搖頭,想說什么,見他已經走遠,就沒有說。只好一個人朝營部走去。
劉華山還沒有走到營部,只見對面走過四個人來。他正疑惑,四個人到了跟前,一個維族牧工說:
“報告場長,我們抓住一個特務!”
他聽不懂這個牧工在對誰說話。只是“誤會,完全是誤會,我是自己人,是自己人……”的說個不停。
劉華山一看是他,被三個牧工五花大綁捆著正押送營部。劉華山被弄得哭笑不得,說:
“把眼睛給他解開!”
一個牧工把捂他眼睛的毛巾取下來說:
“這家伙,又狡猾又不老實,還裝啞巴!”
嚴正把眼睛眨了眨??粗媲暗膭⑷A山,驚喜地大聲道:
“他認識我,他可以證明,我是你們的政委!”
劉華山站在那里,故意不動聲色。三個維吾爾族牧工問劉華山:
“場長,他說什么?”
“我不認識他!”劉華山有意用維漢兩種語言說。
三個維吾爾族牧工高興地手舞足蹈,像是立了大功。
嚴正又氣又急,在地上直跺腳,說:
“老劉,劉場長,劉華山同志,你還開啥子玩笑嘛,快把我渴死了,還不快給我松綁!”
三個維吾爾族牧工又問劉華山:
“他說什么?”
“他說,‘我是特務,你們又怎么樣?’”劉華山故意用維語說。
三個維吾爾族牧工聽了,氣憤地又要上去緊繩子,捂眼睛。
劉華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走去給嚴正松了綁。說:
“我說咱倆一塊去,你偏逞能,這倒好,被當成特務抓起來了吧?”
三個維吾爾族牧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頓時目瞪口呆。
“他就是我們牧場新來的政委嚴正同志。你們可也真夠警惕的。就不會打個電話問問?”
三個牧工一聽是新來的政委,不好意思地走過去,緊緊抓住他的手說:“對不起,讓您受驚了!”
“他們說什么?”嚴正問劉華山。
“他們說‘對不起,讓您受驚了’!”
“沒關系,誰讓我不懂你們的話呢!該捆,活該!”他馬上轉為笑臉說。
三個牧工問劉華山:
“他說什么?”
“他說‘沒關系,誰讓我不懂你們的話呢!該捆,活該!’”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然后他撫摸著被捆得深深的繩印說:
“今天啥子事也干不成了!”
“你能言善辯的很,怎么就叫他們給捆起來了呢?”劉華山見三個牧工離去便說。
“唉,我剛翻過山口,就被那草原的風光吸引住了。我正欣賞著草原的美景,突然,他們三個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們說的什么,我一點也聽不懂。我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懂。這時我才恍然大悟,用語言是無法說清楚的。于是我就改用手勢比劃,誰知道越比劃越糊涂。剛比劃了幾下,他們就不由分說把我捆了起來!”
“說人家‘不由分說’這可不符合事實,人家是讓你說來著,你不會說嘛!”劉華山說。
“不會說,所以才比劃嘛!”嚴正不好意思地說。
“怪不得剛才他們說你狡猾呢,他們一定以為你是在裝聾作啞,想蒙混過關,進入他們的防區(qū)刺探情報!”劉華山說。
“不吃苦頭,體會不深刻,這下學習維語該有決心了!”王正清說。
“是有決心了,當時我們就又去了畜牧三隊。他一住就是半年,要不是場里開黨代會,他說學不好維語就不搬回場部去住。功夫不負有心人!自他變成了‘維語通’,原來一直是中游的三隊,一下變成了先進的紅旗隊,不管是畜牧業(yè)生產,還是邊防治安,樣樣工作走在前!”
劉華山和王正清相對一笑,又把目光轉向主席臺上作報告的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