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回家(小說·家園)
一
在遼闊的蒼穹之下,一列開往云南的列車在鐵軌上“哐嘡哐嘡”地奔跑著,在7號車廂靠近車窗的位子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一件皺巴的棉大衣,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褲子,加上她憔悴、卑微的神情,一看就是個窮苦的女人。哦,不!她的實際年齡才三十出頭,只是歲月的滄桑過早地爬上了她的臉頰。她沒有像其他的旅客一樣欣賞車窗外沿途的風(fēng)光,而是神情木訥地坐在那里發(fā)呆,復(fù)雜的表情中隱隱透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和悔恨。
她收回失神的目光閉上眼睛,想著已經(jīng)分別十幾年的父母不知道怎么樣了?哥哥娶了媳婦嗎?他們可還記得她?……兩滴清淚從眼睛流下來。十幾年了,她沒有和父母聯(lián)系過,不知道父母過得好不好,更不知道父母的身體怎么樣。
列車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停下,把她扔下后緩緩地駛出車站朝著遠(yuǎn)方奔去。她在車站張望著、徘徊著,看著這個曾經(jīng)熟悉的小站,恍若隔世的感覺。十三年前,她和幾個同學(xué)就是從這里蹬上列車,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小山村,像大多數(shù)年輕人一樣踏上了打工的征途??烧l都沒想到,這一去,她的人生就徹底被改寫了。她被人販子拐賣到了幾千里之外一個偏遠(yuǎn)的小村莊,強(qiáng)迫成為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老婆,她的生命之花過早地凋謝了。那一年她只有十七歲。今年已經(jīng)三十歲了,卻無比落魄地回來了,有何顏面見生她養(yǎng)她的父母,又如何見愛她疼她的哥哥。真不如被車撞死……她的心揪著疼起來。初春的風(fēng)像刀子割臉,她裹緊棉大衣,痛苦得無力地蹲在這個偏僻的小站上??粗锸侨朔堑恼九_,站臺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多了一個遮雨亭,臺站后邊的樹已經(jīng)長成參天大樹了,她的人生跌落谷底,破敗不堪了。她索性“盈盈嗡嗡”地痛哭起來,不甘、后悔、痛恨,她多么想時光倒流,她一定會繞在父母身邊,寸步不離,由父母做主,選個合適的小伙子嫁了,可憐的人兒,連一份正常人的生活都成了奢望,她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苦難???
她叫柳香草,像一株質(zhì)樸的香草,淳樸的村姑氣質(zhì),嬌好的容貌,懵懂的神態(tài),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從她蹬上火車的那一刻,就被一個中年男人盯上了。只是她自己沒有警覺而已。
那個穿著時尚的中年人走到她的面前笑容可掬地問:“你是不是去找工作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出去找工作的,我叫香草。”單純的她馬上答道。
“我是一名導(dǎo)演,正在物色一部電影的女主角,我看你氣質(zhì)不錯挺合適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敝心耆撕苡卸Y貌地說。
“我?我可以嗎?”
拍電影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香草也不例外,想不到剛出來就遇上這么好的事情。
“當(dāng)然可以,主人公就是一個剛出學(xué)校門的打工妹,年紀(jì)就是十六七歲。如果你愿意去,就選定你了。我先給你五百塊錢,作為你幾天的生活費。”中年人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五百塊錢遞給香草。
“哇!這么多啊,好!我去。”
“還要不要別的演員?”
幾個和香草一起的女孩子湊過來,有些著急地問。
“暫時還不需要那么多人,等需要了我再讓她找你們吧。”中年人指著香草,歉意地對香草的伙伴們說道。
幾個女孩子惋惜地“哦”了一聲,很是嫉妒地看著香草和那個中年人在一個不知名的車站下了車。幾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誰都沒去懷疑他,香草就被這拙劣地表演騙走了。
二
香草跟著他轉(zhuǎn)了好幾次車,坐著長途汽車一路顛簸,最后在一個偏遠(yuǎn)的小村莊下了車。
“我們這是去哪?”她看著越來越偏遠(yuǎn),越來越荒涼,有些疑惑地問。
“哦,攝制組正在前面拍一段山區(qū)農(nóng)村的生活戲,我們當(dāng)然要那里了?!?br />
中年人的一句遮掩的話就打消了香草的疑慮。七拐八彎,來到了一個山坳里人家,破敗的爛草房,中年男人熟悉地叫了一句:“于大娘,在家嗎?”這時從屋里走出一個老婆婆,看到中年男人,親熱地回應(yīng):“是你呀,你終于來了啊!”
“說好的,我能不來嗎?看我給你帶來的姑娘,多水靈,多漂亮?這可是個黃花大姑娘,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上連吃帶喝的,我還給了她五百塊錢呢?是吧?香草。于大娘,你可要給我報銷了?。俊?br />
那個于大娘走過來,圍著香草上下掃視,口里嘖嘖有聲:“模樣兒倒是不錯,就是瘦了點。瘦了點就瘦了點,養(yǎng)胖點就好了。”
然后轉(zhuǎn)身對中年男人說:“跟我來吧?!庇诖竽锖椭心昴腥艘环憙r還價,最后以兩萬元的價格買下了香草,中年男人拿了錢,一臉輕松,走出來還不忘叮囑香草:“香草,于大娘是你們劇組的組長,你們住在一起體驗生活,明天攝制組來拍你們一家子的戲,你要聽她的話,工資也由她來給你發(fā)?!毕悴艘荒樺e愕,張嘴想問他問題,他不等香草說話,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于大娘端給香草一碗水,親熱地問:“香草,你家里還有些什么人?。俊?br />
“我爹娘,我哥哥,他們對我可好了?!?br />
“以后我就是你娘,我也會把你當(dāng)親閨女的?!毕悴菪咔佣屑さ乜粗诖竽飭枺骸熬驮蹅儌z拍這個戲嗎?”
“當(dāng)然不止咱們倆,還有你男人。一會兒她就回來了。你要扮演他媳婦兒,你要好好配合,否則劇組就只能換人了?!毕悴葶裤街?,拍了戲,她就可以演更多的電影。她滿口答應(yīng):“放心吧,于大娘,我會好好配合的?!庇诖竽镩_心地笑了。就帶著香草去廚房做飯,香草熟門熟路地幫著燒火,于大娘做了米飯,并去園子里拔了幾棵紅蘿卜,一棵大白菜,又伸手把吊著的一塊臘肉拿下來,切下一截,洗了,切了片,炒了臘肉紅蘿卜,酸辣白菜。飯快熟的時候,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哼著小曲回來了,老遠(yuǎn)就喊:“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說著就進(jìn)了廚房,聞著香味,看到案子上的炒臘肉,伸手就拈起一片,仰脖放進(jìn)嘴里,享受地感嘆:“香!”于大娘嗔怪道:“大彪,怎么老長不大??!來看看,這是你媳婦,香草??〔豢??”
王大彪才注意到燒火的香草,湊過來討好地說:“香草,我來燒吧?!?br />
香草趕緊回復(fù):“大彪哥,讓我燒吧,導(dǎo)演說了,我們要演一家人的戲,我在家時,就給我娘燒火的,你去干點別的吧。”
于大娘轉(zhuǎn)臉說:“大彪,聽香草的,讓她燒火吧,你去收拾房間,把臭鞋爛襪子都收拾了,不要拍戲的時候,熏著香草了。”大彪就是香草后來的丈夫。三十四歲,整整比香草大了一倍。因為好賭,早早地就把他父親氣死,留下上了年歲的老娘和他一起生活。
晚上的時候,香草就被于大娘以拍戲為名,送進(jìn)了大彪的房間“體驗生活”,香草懵懂、疑惑地進(jìn)了大彪房間,于大娘就把門從外邊鎖了?!把蛉牖⒖凇?,香草一朵鮮花就被強(qiáng)迫地摧殘了。
香草哭得一塌糊涂,怎么哀求都沒用,她力氣抵不過大彪,三兩下就被大彪“制服”了,雙手被綁在頭頂,衣服被扒得精光,梨花帶雨,也無濟(jì)于事。疼得鉆心的香草,看著這個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男人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她徹底心涼了。她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欲望發(fā)泄完畢的大彪,從她身上滾落的一刻,大大咧咧地說:“以后,你就是我媳婦了,本本分分過日子,來年給我生個帶把的,我會對你好的?!?br />
香草早已明白自己上當(dāng)受騙了。哭著鬧著要回家去,沒人理她。白天她被鎖著,夜晚大彪就來她身上發(fā)泄性欲。她絕食三天三夜來對抗,于大娘讓她還她兩萬塊錢,就放她走。
第四天晚上,大彪一手端著碗,里邊兩個荷包蛋。一手拿著一件大紅的衣服,交給香草說:“別鬧了,反正咱倆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了。認(rèn)命吧,我以后會好好疼你的。我雖然文化不高,長得也不英俊,但我會疼人呀,我會讓你幸福的。”
香草有氣無力地看著憨厚的大彪,也并不那么討厭了。聞著碗里荷包蛋的香味,端過碗,西里呼嚕地狼吞虎咽了,完了問:“還有嗎?”大彪連聲回答:“有,有,有米飯,我去給你炒去,你等著?!?br />
三
自從香草“嫁”給大彪后,娘倆把她看得死死的,根本就逃不了。剛開始娘倆對香草還可以,自從香草生下女兒王小丹后,婆婆勸香草早早給小丹斷奶,然后懷個男孩,香草看著瘦弱的小丹,天生的母愛,讓她斷然地拒絕了婆婆的提議。看著香草對小丹的極致疼愛,婆婆和大彪也不再對香草嚴(yán)加看管。婆婆對香草是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不再幫她照看過孩子,還開始指桑罵槐地罵她不會下蛋??烧l能想到,在小丹十個月的時候檢查出有先天性脊柱側(cè)彎,這使得婆婆更加不滿。見人就說,我這兒媳婦,連個蛋都不會下,生個要賬鬼。
從此婆婆也不再下地干活,每天出去打麻將,不高興了連飯都不做。香草一肚子的委屈無處訴,硬挺著本就瘦弱的身子照顧孩子,還要出去打工攢錢給小丹治病。大彪也只是農(nóng)忙的時候去地里收拾收拾莊稼,只有香草出去打工他才帶帶孩子,也不制止婆婆對香草的冷暴力。
香草出于母愛,開始打工賺錢,準(zhǔn)備給孩子看病,這是香草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咨詢過醫(yī)生,這種病在孩子三到五歲的時候做手術(shù)最好,所以要在這幾年內(nèi)掙夠孩子的醫(yī)藥費和手術(shù)費。她沒日沒夜地打工,做著兩份工,白天給鞋廠做鞋,下班去一個餐館洗碗,一天就睡五六個小時。幾年下來她省吃儉用,本就瘦弱的身體再加上營養(yǎng)不良,更加的柔弱不堪。還好,在小丹五歲那年她攢下了五萬塊錢,終于可以給孩子看病了。
那天她起了個大早,收拾完家務(wù)后就催著大彪一起帶著孩子去醫(yī)院看病?!按蟊?,快起床,今天帶孩子去看看病,早點把手術(shù)做了。”香草催促著躺在床上睡覺的丈夫。
“喊什么喊!沒看我在睡覺嗎?”大彪翻個身眼睛都沒睜地說道。
“孩子的病不能再耽誤了,現(xiàn)在咱湊夠給孩子做手術(shù)的錢了,咱們就盡快把手術(shù)做了。”香草盯著大彪,走到床前焦急地說道。
大彪扭過頭,無奈地看著香草,臉上躲閃的神情,小心地嘟囔:“哪還有什么錢,那錢我花了?!?br />
“什么,那些錢你都干嘛了!?”香草聽到后急忙打開柜子,取出一個盒子,盒子里空空如也,那些錢一分都沒有了。
“輸了!”
“輸了?你把錢都給輸了?那是給孩子看病的錢??!那是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下苦力一分一分給孩子積攢的手術(shù)錢,你怎么能拿去賭呢?”香草后悔告訴了大彪存夠小丹手術(shù)錢的事了,她瘋了一樣在屋子里像個無頭蒼蠅走來走去。
“吵什么吵!要不是你生下孩子來就有病,怎么會花這么多錢?還是個丫頭片子!”大彪猛得坐起來說道。
“你!你……”香草絕望地看著大彪,再說不出話來,除了失望的淚水,再沒人知道她心底的苦楚。
香草指著大彪不知道說什么好,自己辛辛苦苦地打工賺錢,到頭來卻聽到大彪輕描淡寫的一句:“賭輸了?!边@樣一句話。她恨其不爭地看著大彪,像看個怪物一樣,踉蹌地后退兩步,猛地轉(zhuǎn)身拉開房門沖了出去,外邊漆黑一片,后面?zhèn)鱽硪宦曅〉さ目藓奥暋?br />
“娘——!”
這一聲娘,像針扎一樣刺痛了她的心。小丹的這一聲娘,阻止了她想一死了之,離開這個世界的急切想法。
她跌跌撞撞來到河邊,站在一棵老槐樹下發(fā)呆,想著這幾年所發(fā)生的一切。好幾次想要跳到河里的沖動,可心里放不下孩子啊。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可不能再讓孩子吃苦受罪。等心情平復(fù)下來準(zhǔn)備回家的時候,就覺得胸悶得一陣陣的惡心,感覺有東西在胃里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上下不流動,堵得想吐,卻沒吐出來什么東西。難道我懷孕了?隨后一想自己有兩個月沒來月事了,只顧著打工賺錢沒注意。
這次懷孕后,大彪和婆婆對香草照顧得還不錯,身體虛弱的她逐漸變得結(jié)實。隨著時間的流逝,香草又要臨產(chǎn)了。這次去醫(yī)院生產(chǎn),大彪和于麗都去了。產(chǎn)房里傳出香草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也牽扯著坐在外面的丈夫和婆婆,他們卻只能在外面等著消息。
隨著一聲新生兒地哭喊,一名醫(yī)生推開門對他們說道:“恭喜你們,母女平安?!?br />
“知道了?!贝蟊肫降鼗亓艘痪?,于麗卻一聲不吭地拿著事先準(zhǔn)備好的奶粉走了。
添人進(jìn)口是每個家庭最喜悅事情,可于麗家沒有一個高興的。香草知道,又生下一個女兒后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可后面的事情更讓她始料未及。
孩子生下來幾個月后,香草又拖著瘦弱的身體開始了沒日沒夜的打工生活,歲月的滄桑過早地爬上了她的額頭。攢錢為孩子看病,就是死也要撐著。婆婆的白眼和丈夫的冷漠,已經(jīng)讓她麻木。好在兩個女兒乖巧懂事,才讓她的心里得到些安慰。
時光流逝,轉(zhuǎn)眼間二女兒已經(jīng)六歲了,名叫小曼,孩子的乖巧懂事讓她得到暫時的喜悅。只有回家看到孩子,臉上才出現(xiàn)些許的笑容。
月上柳梢,香草拖著一天的疲憊回到家。每次回來小曼都會跑出來叫著娘讓她抱抱,今天卻沒有一點動靜。
“小曼、小丹!”
“娘!”
“小丹,你妹妹小曼呢?”
香草急忙走過去扶住小丹,小丹的病越來越嚴(yán)重了。
“俺爹把她帶出去了。”小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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