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尋那味兒(散文)
清水一樣的日子,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近些日子,我莫名地想起了歲月里的曾經(jīng),讓我心生向往。沉淀下來的過往,已是過往,不可追,但可尋也。
如何尋,在我心里成了千千結(jié)。最后決定嘗試一下復(fù)制。當(dāng)然,這種復(fù)制,不能全部復(fù)制,那種隨著時代漸行漸遠的味道,無法全部復(fù)制,只能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
“冬吃蘿卜夏吃姜,不勞醫(yī)生開藥方。”意為冬吃蘿卜賽人參。在這個初冬的周末,賽人參的蘿卜,誘使著我去了母親的菜園里,彎腰拔了幾顆白蘿卜,剝掉根部的半濕泥土,提著長長的纓子走到了地頭,放進竹筐里,提了回來。在廚房里放下竹筐子,選出了一個最大的白蘿卜,頭上長有一尺有余的蘿卜纓子,這蘿卜纓子就好像加長版的毽兒,討人喜愛,真不忍心把它切割下來。
這看似不起眼的白蘿卜,卻被寫進了古人的詩詞里,宋代劉子翚這樣盛贊白蘿卜:“密壤深根蒂,風(fēng)霜已飽經(jīng)。如何純白質(zhì),近蒂染微青?!蔽壹毤毜鼗匚吨嗽?,再端詳著手中的這個大白蘿卜。露出的蘿卜青頭,脆生生的,水靈靈的,散發(fā)出清香而又甜絲絲的味兒,誘惑著我的味蕾。我的心里仿若裝著一只小兔子,“砰砰砰”直跳,恨不得咬上一口,讓唇齒間留香。礙于父親嚴(yán)格的家教,我不敢恣意妄為,只好將升騰在喉嚨里的津液活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要生生地吃下,看來是不現(xiàn)實的了。我腦子就來了個急轉(zhuǎn)彎,立刻嚷嚷著,晚飯要吃涼拌白蘿卜絲就玉米糝。
父母在吃飯方面好說話,默允了我的請求。
洗完白蘿卜,切成薄片,推倒了,碼成斜面,然后一刀挨著一刀細細地切下去,細如發(fā)絲的蘿卜絲兒,硬生生的,如同一根根鋼絲,乖乖地躺在菜板上。
用刀背把它們推進白色的陶瓷盆里,看著這半青半白的蘿卜絲顏色有些輕了,索性將摘下沒幾天的紅綠線椒切成薄環(huán),把生姜、大蒜、碎末,香菜、小蔥切成小花,灑在蘿卜絲的四周,瞅了瞅,我還嫌其顏色淡,順勢舀上一勺石碾子碾碎的辣椒面倒在上面,再撒上些許黑芝麻。齊備后,開始燒菜籽油,舀上一勺子潑了上去,只聽“刺啦”一聲,辛辣調(diào)料全被燙得打了折扣,那味道自然而然就跑進蘿卜絲里去了。這一響,我還不過癮,趁熱把香醋倒入沾著油根子的鐵鍋里,“嗶嗶叭叭”,連珠炮一般,震得耳朵嗡嗡響。數(shù)秒種后,鍋里的褐色醋液開始向外不停地噴發(fā)著,滿屋子頓時充斥著濃濃的醋香,引得我涎水直流。
往鍋里添水燒沸后,取一鐵勺舀來橙黃橙黃的玉米糝,左手拿著鐵勺子,一點一點地往鍋里慢慢灑著,右手拿著一雙竹筷不停地攪動著,橙黃遇到沸水后顏色就變得更加濃稠了,想化都化不開了。
要掌握好稀稠,中火慢慢地熬著,水和玉米糝慢慢融合著,只有黏黏乎乎的,吃起來才醇香。小時候聽爺爺說,他就好這一口,我還笑話他,人老了,沒牙,自然就喜歡吃沒骨頭的肉——玉米糝。我這會莫非也老了,我這樣自嘲著,不覺啞然失笑了。
飯熟,菜香,一切妥當(dāng),盛了飯菜,端上了桌,香氣四溢。把姹紫嫣紅放在橙黃的玉米糝上,拿著一雙竹筷,順著碗邊一卷,它們就牢牢地黏糊在一起了,即使想分開也無可奈何了,只好順從了我,跟隨著我設(shè)計好的路徑,乖乖地滑入了我的口中、胃中……
菜如骨,飯如肉,骨肉相連,吃起來嘛嘛香。輕輕地嚼著,慢慢地吃著,細細地品著。這不一樣的相遇,這不一樣的味道,這不一樣的體驗。
田園生活,是父母親習(xí)慣了的日子,對于我這個工薪族來講,是非常羨慕的。今天,我親自做了一回媒,讓姹紫嫣紅與橙黃相遇了,成就了最田園、最自然、最值得回味的味覺來。
品著這道美味佳肴,不禁想起了我十三四歲的那年的趣事來。那一天午飯,我仰著小臉,用各種討好的眼神望著母親,希望母親能給自己的玉米糝碗里多放點蘿卜絲兒,最好跟小山一樣,可母親像是不解我意,只給我夾了一點菜,我很不樂意,猜忌母親重男輕女,一定是把最多的菜給了兩個弟弟。
動了小心思的我悄悄地繞到弟弟們的身后,發(fā)現(xiàn)他們碗里的蘿卜絲兒還沒我的多,唯恐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我就躡手躡腳地跑開了。
可這一切都沒能躲開母親的眼睛,她白了我一眼,我羞得紅著臉低著頭,趕緊和碗里的飯菜對視起來。
時間煮雨,歲月如歌,我已為人母,可念起那些曾經(jīng)的日子,總有想追回的沖動。雖說,現(xiàn)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大魚大肉都吃膩了,做一頓姹紫嫣紅遇上橙黃的美味——涼拌白蘿卜絲配玉米糝飯,不是個啥難事,而難就難找不回當(dāng)年的那個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