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楓】童年物件偶記(散文)
穿越時空憶童年,情思老物件,見證時代的發(fā)展史。偶然梳理那些承載著童年記憶的物件,縱然時光飛逝幾十年,依然如昨日情景歷歷在目
(一)童年自行車
在童年的家鄉(xiāng),自行車是鄉(xiāng)村道路上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別看它就兩個轱轆一個橫梁,卻成為幾十年人們的主要個人交通工具。當年,跑在柳家道路上的汽車極為稀少。偶爾,從縣城方向開往五大隊勞改農(nóng)場,或更遠的盤錦高升鎮(zhèn)的汽車,抄近道穿過孫家屯和小趙家屯的時候,我們會欣喜地跟著跑一段,聞著大卡車散發(fā)的柴油味,甚至有一種香甜。我們盼望著,西大坑旁的土道,能成為縣道,能每天都能看見漂亮的汽車來往奔馳。但是這畢竟是幻想,而今這條土路還保持著本色。因汽車的少見,自行車就成了高大上的交通工具。畢竟,相比馬車驢車,自行車具有方便快捷的優(yōu)勢。何況,車把柄上的是車鈴鐺,發(fā)揮了車喇叭兼播放器的作用,它發(fā)出的聲音極為悅耳,鈴鈴鈴……剛知道是車鈴鐺那會兒,總是一個勁兒地按,就想多聽聽這鳥嗚般的車鈴聲。有我這種想法的小孩太多,這樣每個自行車最先壞的,往往是鈴鐺。所以相聲里說,誰誰的自行車已經(jīng)破得一一除了鈴不響,哪都響。好象就是在說我小時候用過的自行車。關于自行車,有三個印象:
印象一,坐車記。父親在大隊工作,上下班基本騎著自行車。印象中第一次坐父親自行車,好象是夏天,坐在新買的"永久"車后座上。經(jīng)過老王舅爺家東街時,我的光腳不老實,伸到了車圈里,絞得我大叫感疼。父親趕緊停下讓我坐到前座回家治傷,除了幾道血印子,并未傷筋動骨,很快就好了。冬天,隨父親去高山子姑家串門。坐在自行車后座上近四十分鐘,雖然腳上穿著棉烏龍鞋,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下,很快就凍透凍僵了。怕父親不帶我去,不好張口下車緩緩。及至到了高山子姑家門口,下車后站不住,直接坐到地上,因為兩只腳凍麻近乎無知覺了,姑姑幫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再以后隆冬坐車時,時常會下來跑一段,避免再凍僵。記得去五大隊看完電影,父親載著我突出大部隊,但仍有速度極快者跟跑。父親自言自語道:“還能跑過‘永久’”!發(fā)力猛騎,而體力好的屯里人也發(fā)力猛跑,但終究耐力比不得自行車的,最后將所有人群遠遠地甩在后面。
印象二,學車記。雖然我喜歡騎甚于坐自行車,但是直到小學三年級才自學成功。因為平時除了偶爾坐一下,是絕對禁止我試騎的,連大我兩歲的四哥也不會。
機會終來了,那是一次學校半天放假,我去大隊部,見擔任大隊副主任的父親的永久自行車未鎖,我悄悄推出來。就嘗試在大隊部的雜草地里騎上了。因為個矮上不了大梁,我就掏膛騎,連摔幾個跟頭。因草地松軟,車子和我都無大礙。終于再一次從大梁下騎車,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竟然騎出幾米,摔倒,再騎幾米。一個小時后,我可以在雜草地上騎上幾個來回。我興奮欣喜,就上了大路了。但是,面對當面馳來的一輛農(nóng)用拖拉機,我忽然摔倒。所幸拖拉機停在我前面兩米。我狼狽爬起,向駕駛員招招手,然后向大隊部騎。這時我看見事父親站在窗口,遠遠地看我,然后又轉身開會去了。父親一定觀察了我兩個來小時的折騰,因為,第二天他就允許我在家里騎車了。
學會掏大梁騎車一個月后,我上了車座,但腿尚短,就騎大梁,雖然很硌屁股,但速度快多了。過了些天,父親將車座放低了些,兩個月后我也可以正常騎行了。昂身挺胸騎行,往往令人心花怒放。初學之后,膽量頗大。曾有一次與房春全,從磚窯旁的土山大道上向下疾沖。這條南北大坡道是磚窯從南面大荒取土所建,中間橫穿縣道。我兩人各騎一車,高速沖下,經(jīng)過公路時,正有卡車飛速路過,剎車不及,眼見撞上,卡車突然加油快速通過,多虧駕駛員眼疾手快,挽救了我們。此后再不敢如此昌險了。
小時候,最羨慕哥哥在新河冰上,騎行二三十公里,赴南邊扎魚。每次看到他們侵早出發(fā),夜半方歸,兩水桶魚獲,令我羨慕佩服,同時也更加向往南邊。車技稍長,我也敢于冰上騎行,經(jīng)驗是集中注意力,車把要正,路線要直。??杀3职雮€小時不摔跤,但是最終無法正常下車,必須摔倒才行。相比哥哥們捕魚騎行技術,差距甚大。及至到了初一,方有膽量到新河大壩上騎行,充分體會到一覽河流田野的騎行樂趣。
稍感美中不足的是,很長時間里,我們的屯路與其說是路,倒不如說只是一個路坯。很多地方只是在泥水上墊了幾鍬土。雨季或春夏騎自行車時,有時裹在車輪上的泥土卻讓自行車無法動彈,如果是大人,力氣很大車速很快,則可以甩掉爛泥,而小孩就做不到了。每騎不到十米就要下車清理一次車輪上的泥巴。實在沒辦法時,只好將自行車端起來,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灘泥",“晴天人騎車,雨天車騎人”。
印象三,自行車的歸宿。剛學會那會兒,感覺對騎自行車上癮了似的,只要被我看到有沒人騎的自行車,就想騎幾圈過過癮,但是家里僅有的一輛車白天幾乎沒空,被爸爸騎出去工作了,一到了晚上,就直接騎上自行車去縣道上繞圈了,有時候騎上癮了天黑了還不肯回家。那時,自行車上配有前燈,非常適合夜晚騎行。有些騎車技術比較好年齡偏大一點的,象大哥二哥三哥,還會在后座帶上一個人騎,我們也會羨慕他們的騎車技術,盼望著自己什么時候也能在車子的后座帶人呢。后來,家里的“永久”車終于散架了,又終于,我們又有了一輛新的“飛鴿”,再后來,家里又有了第二輛自行車,最早的“永久”車,成為永久的零件了。
現(xiàn)在再回憶童年騎車的趣事,感覺像是昨天的事兒一樣,真是美好的童年。當然,童年的老物件,首當其沖的是自行車了。
(二)童年洋井
童年的洋井,在現(xiàn)在常常直呼為水井,而學名都稱呼為壓水井。
因為,新中國剛剛建國時期,百廢待興,連這種機打的水井,也從國外傳過來的,就如同那個時代的洋車、洋火、洋煙、洋釘一樣,許多工業(yè)品都是舶來品。所以,小時候沒有人叫它的學名壓水井,都稱之為洋井。而現(xiàn)在農(nóng)村自來水或水泵井已經(jīng)普及,人們就很少再叫洋井了,說起來就直接叫水井。
實際上,原來意義上的水井,就是在地上的圓形或方形的井口,用轱轆或手提吊桶取水。我們屯最早的水井在第二趟街的老陸家,正在我家的后院,那口水井曾經(jīng)是全屯的取水中心,而那一帶,也被村里人稱之為“井沿”。二姥爺一家就住在井沿西側的草房之中,那里也是我童年多次游玩的地方。因為“井沿”類似于公共場所,連帶著二姥爺家也成為全屯人們閑聚的中心。記憶中無數(shù)次夏天,人們在二姥爺家院子里納涼,他們家的可拆卸的窗戶也提了下來,供人們坐在水泥窗臺上。某個無聊的夏日正午,我也曾經(jīng)和小伙伴們練膽,從半米寬的水井上來往跳躍,后被外祖母悄悄接近抓住,嚴厲喝止,并告訴我父母,挨了打,從此再不敢跳井冒險玩了。
童年早期,家里用水都是從“井沿”的水井里汲水,用一根帶著鐵鉤的繩子掛上水桶,徐徐將水桶放到井下,晃動繩子讓水桶扣在水里灌滿井水,兩手慢慢的把水桶拔上井來。
大概我五歲左右,村里開始流行打洋井了。姥爺家和我家共同請來一群打井人。家里準備好了井管子、井頭、井把兒,紗布,井抽子等,從柳西來的幾個技術工人,加上屯里的幾個力工,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工人拿著長鐵管,在我家前院距離房門三四米遠的地方喊著號子不停地鉆洞,泥漿源源不斷地從盤環(huán)多圈的水管里流出來。
我們屯位于遼河支流繞陽河的支流龐家河畔。解放前因為遼河改道,在盤山、黑山、北鎮(zhèn)交界處匯成了一個大湖泊,經(jīng)人工疏導而形成了各個支流,最終形成了大遼河。因此,我們這里是典型的遼西南洼地,地下水豐沛。打井見水很快,當白花花的水從井眼里竄出來,幾個工人立刻按上了井頭,隨即輕輕一壓井把,水就從井嘴里嘩嘩地流淌出來。
長大后方才了解壓水井的原理。它是一種將地下水引到地面上的一種工具,它的底部是一個水泥式的壘塊,井頭是出水口,后粗前細,尾部是和井心連在一起的壓手柄,約有二三十公分長,井心中是塊引水皮,靠的就是這塊引水皮和井心的作用力將地下水壓引上來。
到初中學了物理,觀察水井上面有一個活塞,下面有一個閥門,這個活塞和閥門都是一個單向閥,使空氣往上走而不往下走,活塞往上走時,閥門開啟,可以將下面管子里的空氣抽到上面空腔來,活塞往下走時,閥門關閉,空氣從活塞邊上冒出來,如此循環(huán)將下面管子里抽成真空,水就在大氣壓的作用下,被抽上來了,但有時密封不好,活塞往上走時外面的空氣會漏進去,活塞往下走時,空腔的空氣也可能從閥門出漏進下面的管子里,這樣就很難將管子抽空,由于水有一定的密封作用,加上水后密封效果提高,很快就能抽上水來,引水的作用就是密封。
我對老屋這口洋井“愛恨交加”。所謂“恨”,實在是在春夏時間,無數(shù)次壓井澆園子。關鍵是我家的園子全屯最大,足有兩畝地左右,尤其逢干旱的春天,需要每日幾個小時的連續(xù)澆灌,才能保證蔬菜瓜果和園子邊上高粱苞米的生長。我們幾個弟兄分工,每人十分鐘一輪換,或者每人壓一千下。壓井必須保證力量足夠,這樣澆園子的水才能源源不斷,才能穿過干旱的水溝進入菜地。而這每年無數(shù)次的澆園子,實在是占用了我們很多的業(yè)余時間。那時渾身疲憊,但當看到園子生機盎然,當吃到花樣繁多的蔬菜瓜果,當體魄變得越來越結實強壯,實在是應該和必須感謝這種勞動的鍛煉。所以,所謂的“恨”就是對生活的感恩。
而“愛”,則是真真實實的。我愛我家的洋井,愛這碩大的園子,這里藏有童年無數(shù)的美夢。單就洋井里的水來說,就感覺無比的甘甜。尤其是三伏天,放學回家,渾身是汗,口干舌燥,喝上一口井拔涼水,那真是無比的愜意。而夏天的主食標配——高粱米水飯,更必須有這口井水來澆灌幾次才能清香爽口。果蔬成熟時節(jié),我們會時常就著井水洗上黃瓜、洋柿子、梢瓜,或毛桃、山楂、葡萄,有時連茄子用井水沖洗后也直接就吃。在水井旁邊吃瓜果柿桃,那更是會一直愜意到心里,甚至甜到骨髓里。
冬天,不小心熱手碰到洋井,有時會被粘上,但也不疼。不過我們練膽,用舌頭舔洋井,倒真的把舌頭粘的生疼生疼的。這口洋井,冬天也有凍上的時候。那就需要不斷用熱水澆灌,有時還用柴火加熱過。
而夏天雷雨天氣,家里就不讓動用水井,說是鐵器容易招來閃電。我們沒有看見閃電奔向水井,但確實家西側的一口鉆天楊,被閃電擊中折斷,并將門前的電線打斷。父親匆匆忙忙打開后門去找大隊的電工,緊急停電后進行了維修。而我就站在后門,時刻觀察是否有親戚相鄰來我家,以便隨時警告小心電線。
到初中時,我已經(jīng)能幫助家里向水缸里挑水了,當然我的所謂挑水,多是一次提一桶水。每次去姥姥家,還幫他們壓水澆園子或挑水。他們的洋井不似我家的粗壯,使用頻率也稍低,當我家的更換井頭時,姥姥家的還象新的一樣。
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實際上,衣食父母也不可忘記這寶貴的井水。它滋潤我們的土地,它供給我們的日常用水,它為一方土地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姥姥姥爺家的那口洋井頭,自他們的老宅拆遷后,已經(jīng)消失無蹤。水井原址,也已經(jīng)處于新宅的屋宇之中了。而父母遷來新居的前面園子里,也有一口洋井,水流汩汩,每次回家,成了下一輩幾個頑童的取水玩具了。我家老宅的那口洋井,還一直立在那里。只是后來用上了電水泵,再不用人工壓水澆園子了。再后來,柳家忠心塔改成了水塔,全鄉(xiāng)人用上了自來水,洋井的水就不再供人飲用了。
但是,老宅的水井,那童少的甘甜井水,還儲存在老家的地下,更儲存在我們永遠的回憶之中。
(三)童年收音機
小時候,相當長的時間里,家里收聽廣播,依靠的是掛在炕頭墻上的喇叭,這是公社規(guī)定的全公社每家每戶的標配。那時,能擁有一臺收音機,是家庭生活富裕程度的標桿。我記得,保倉?;壹依?,先擁有了收音機,我曾幾次到他們家聽評書連播。大概我上小學五年級,父親也抱了一臺回來。我們?nèi)绔@至寶。美中不足的是,開始幾天是不允許我擅自操作的,因為認為我最小怕不知輕重,惟恐我弄壞了。
一語成讖。在那個年代,各種新聞、相聲、戲曲,甚至鄧麗君的歌聲都是從這個神秘的小匣子中發(fā)出的。我上初中時,中午從學?;丶依锍晕顼?。邊吃飯邊拿收音機電源插頭向墻上的插座按去。我對收音機位置太熟悉了,所以就十分大意。又因為低頭吃飯,竟然沒有看插座,結果插頭一個銅片插進去另一個還在外面,被我手摸到。立即被一股鉆心般疼痛的大力,直接推到門口,我觸了電!祖父看到了我煞白的臉色,也嚇了一大跳。他安慰我,并讓我牢記教訓。祖父說萬幸的是,我是外手指背觸電,若是內(nèi)手掌,本能收縮握住就危險了。這是收音機給我的最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