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大家都殺豬請客，侯局和老伴商量后，決定托鄉(xiāng)下開大席的表弟買一口純糧豬，并且借他家地方請客。擔(dān)心影響不好，老侯說只請過去有過來往的一些平級部門領(lǐng)導(dǎo)、老同事、老下屬和鄉(xiāng)下老親少友。以往人家請咱們吃豬肉，這次算是答謝。
　　 頭兩天，老侯就通過電話、微信發(fā)出邀請，單子上109人，比梁山好漢多1位。
　　 老屯離縣城不遠，9公里路，開車20分鐘就到。這天一早，表弟家就熱氣騰騰，老侯興奮地跟前來赴宴的老親老鄰們握手敘舊，大廳里春風(fēng)洋溢。
　　 大廳擺了15桌，靠窗戶的5張桌子給貴賓留著，老少爺們這邊擺了10桌。不到十點，老屯的客人都到了，坐滿了席。
　　 知道人多，老侯昨天晚上特意打電話給副局長柳成茵和辦公室主任曹明、常委麻友艾方炮，囑咐他們今天務(wù)必早點過來幫忙接待客人。可是十點鐘過了，這三個人誰都沒到，好在靠窗戶的五張桌客人還沒來。侯婦人有些著急，跟老公說，這邊的客人咋還沒來呢？
　　 “不急，定的十二點開席，早著呢，這幫玩意，不到點不來?！?br />　　 “曹明跟小艾咋也拿穩(wěn)的了么？”
　　 “我給他們打電話?！崩虾钕葥懿苊?，“喂，曹明，你到哪了？”“哦，侯局，我在單位還沒出來呢，這邊有點事，得過一會兒才能去！”“星期天能有什么事？小柳呢，你們一起來嗎？”“哦，柳局去市里開會了，各部門一把手都上來了，市省生態(tài)巡視組下周要來?！薄芭?？這樣啊……那啥，你那邊完事馬溜過來，我這接待不過來了?！?br />　　 “好的，好的！”
　　 又給艾方炮打電話，“喂，小艾，你咋還沒來呢？”
　　 “唉呀，侯局，我本來想早點過去，可是剛出門，讓他媽老胡給纏住了。這小子昨天輸了，今天非要再陪他玩四圈，我說不玩他跟我急眼！沒招，得等一會兒過去?！?br />　　 “你小子有沒有用，趕緊散了，還有誰，一起拉來！”
　　 “好的，侯局，馬上！”
　　 “都他媽什么貨？”老侯生氣。
　　 大廳里煙霧繚繞，有一桌客人在摸21點，四外圍了一幫人看熱鬧。其他人低頭玩手機。廚房一群人出出進進緊張忙碌著。然而半個小時過去了，重要的客人還沒有來，院外停車場空蕩蕩的。
　　 還好，繼續(xù)有屯鄰到來，老侯和老伴迎接著。過去許多年里，侯局長和老屯的鄉(xiāng)親們沒有斷過來往，也沒少幫趁過他們。
　　 十一點半了，表弟見貴賓桌還空著，問表哥幾點開飯？老侯又給曹明打電話，問會開完沒有，曹明說大概快了。
　　 “如果現(xiàn)在散會，十二點吃飯應(yīng)該沒問題，不過也可以考慮后延30分鐘?！?br />　　 艾方炮到現(xiàn)在還沒來，老侯心里頗有些不痛快。艾方炮是個閑人，跟老侯關(guān)系不錯。老侯再次撥通了艾方炮的電話，可是沒等老侯開口，那邊就傳來哭喪著聲音，“侯局，這個倒霉的胡無賴今天又輸了，本來玩到最后一把就散了，沒想到老胡好容易胡一把，邵老四居然揚土，結(jié)果兩個人吵起來了，現(xiàn)在還吵吵呢。”
　　 “呸，你們他媽都什么素質(zhì)，算了！”侯局罵了一句，把電話掛了。
　　 大廳里的鄉(xiāng)親們有點著急了，開始有人悄聲議論，“怎么老侯請的貴賓現(xiàn)在都還沒來呢？”
　　 “聽說各部門的一把手都在縣里開會，還沒散會唄？”
　　 “聽說是上頭查得嚴了，領(lǐng)導(dǎo)干部隨便請吃和吃請都算違紀，是不是不敢來了？”
　　 “沒準，萬一叫誰捅了，不但老侯受處分，被請的都得粘包?！?br />　　 “別瞎說，咱家侯局別說現(xiàn)在，就過去也沒說得罪過人呀，誰能捅?！?br />　　 “嗯，那倒是，侯局的人品，得數(shù)這個！”說話的人數(shù)起大拇指。
　　 十二點半，預(yù)留的5張桌只稀疏地坐了四五個人，而且都不算貴客，最大的是個付主任。老侯再也坐不住了，一直站在大門外不進屋。天氣異常寒冷，獵獵北風(fēng)刮得人心臟都跟著收縮。
　　 “不是客人們都不敢來了吧？”老伴一臉憂慮地說。
　　 老侯冷著斜睨一眼老伴，轉(zhuǎn)過身又直接給柳成茵打電話，不料電話通了，卻沒人接。
　　 “你再問問別人，看看他們都往沒往這來呢?！?br />　　 “對呀，我咋忘這茬了呢。”老侯一拍腦門，想起了萬光田，市生態(tài)辦主任，也是今天老侯請的客人之一。
　　 老侯翻出萬光田電話，撥了過去，“喂，光田！”“哎，侯局啊，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情了，你那我過不去了?！?br />　　 “唉，別不來呀，你們的會議得開到什么時候，估計快要散了吧？”
　　 “開會，什么會呀？我不知道啊！我今天家里來客人了，親家來了，頭一次登門，不好出去。”
　　 “哦，不是開生態(tài)工作會嗎，你不知道？”
　　 “沒有啊，什么會？”
　　 “行了，你在家忙著吧?！?br />　　 掛了電話，老侯感到一頭霧水，再想找個人打電話問問，抬頭一看，公路上下來一輛車，朝這邊快速地駛來。
　　 “來了，會散了！”老侯終于長出了口氣，抬腕看一下表，十二點半剛過，一切都不晚。
　　 是一臺微型面包，停在了大門口。老侯先是一愣，瞬間大笑起來，下來的三個人，都熟悉，雖然不是什么“長”，但都跟老侯都有深厚的交情。老侯愉快地把這撥人讓到大廳里。
　　 緊跟著，又陸續(xù)來了兩臺車，下來了四五個人，是過去的同事。
　　 看來客人們馬上就都要到了。
　　 表弟吩咐廚房各職位人員各就各位，等他號聲一下，馬上上菜。
　　 幾個有頭臉的人陪著老侯到大門口迎接即將到來的貴客們。
　　 陽光照耀下遠處的公路上陸續(xù)地活躍起來，各種小轎車閃爍著流動的光影由遠及近地奔馳，老侯的心也終于放進肚里。他搓著手，迎著冷風(fēng)等著，盡量讓臉上的肌肉保持松馳。然而，這種輕松僅保持五分鐘，重又緊張起來。公路上過往的車輛都如風(fēng)一樣向村后遠去，沒有一臺奔這邊來。大廳里幾乎所有的人都無法保持住矜持了，有幾個還要離開，被表弟按住了。表弟偷偷地告訴侯局，再不開飯，菜都涼了。
　　 侯局長像是被風(fēng)抽干的蠟像一樣，此時變得十分的木訥，不言語。
　　 一位關(guān)系近切的長輩看出了老侯的為難，拍拍他的肩膀說，“侯強啊，別等了，能來的早都來了，剛才聽那張桌上戴眼鏡的干部說，好幾個一把手都叫他們謝局長請去吃豬肉去了，估計不能來了！”
　　 “什么？”老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咋回事？”
　　 老伴怕老侯激動，忙上前勸說，“老侯，別等了，你最喜歡的人不到了嗎？再等把鄉(xiāng)鄰們的心都凍涼了！”
　　 嗯！聽了老伴的話，老侯暗暗地嘆了口氣，環(huán)視一眼大廳里的老少爺們，見親戚們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笑容。突然哈哈一笑說，“誰說等他們來了？等什么，不等了！晚開點席，就是要讓大家多吃點！表弟，招呼后廚，開席！”
　　 豬肉、血腸、酸菜湯和各種配菜都上來了，老侯先給親友這邊敬酒。場面重新熱烈起來。敬完鄉(xiāng)親，老侯又來到嘉賓席。剛好8個人，不管認識不認識的，湊一桌。畢竟是有幾十年修養(yǎng)的人，雖然空了好幾桌，老侯卻仍然談笑風(fēng)生，彬彬有禮。
　　 倒?jié)M酒，跟其中一個年歲大的說，“老哥哥，感謝您能給面子到場?。?，我敬您一杯！”
　　 “啊呀，侯局長，您殺豬請客我能不來嗎？別看我過去請你吃豬肉，你不去，今天你請我，我得來呀！要不然我不成了不識抬舉了嗎？這些年你給我們村辦多少好事啊！”
　　 “哈哈，謝謝！謝謝！”
　　 “侯局長，你是好官?。　?br />　　 “抬舉了！我已經(jīng)不是官了，退休快一年了，今天能來的，都是給我面子，來，咱們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