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認(rèn)識譚金土老師的呢？我偶爾在朋友圈發(fā)過老師收藏的姑蘇“絕版”老照片。真正認(rèn)識譚老師卻不是因莫言而起，事實上也是這樣。
　　 為了寫《讀林徽因傳》，其實也不能如此算，確切說是逛山塘街舊書店引起的。大概是與白落梅《林徽因傳》(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同買的蘇州文聯(lián)出版的《蘇州經(jīng)典散文集》。譚金土老師的兩篇散文《一張虎丘的老照片》、《梅花三弄》，令我印象深刻，覺得同樣書寫姑蘇，他寫得如此生動、美好、富于質(zhì)感。書中評點譚金土作品如何獨到、精采，他不愧為蘇州散文名家。盡管當(dāng)下時有筆談，譚老師立捧我為“散文家”。但當(dāng)時的初遇過程還是印象依然清晰可見。
　　 譚金土寫道:“蘇嘉鐵路對許多蘇州人來說只是傳聞，終于在我收藏的老照片中撿出了幾張?zhí)K嘉鐵路的小照片，讓我們可以看到蘇嘉鐵路舊時的一座鐵撟、奔馳在平望段的火車和沿線的運河風(fēng)光。
　　 82年前，橫亙在蘇州經(jīng)吳江和嘉興之間，有一條背對太湖，面對上海的鐵路——蘇嘉鐵路。蘇嘉鐵路北起蘇州，南到嘉興，全長74.44公里。1935年2月開工，1936年7月正式通車，到1945年1月被日寇拆除殆盡。前后不足八年。
　　 1895年7月，張之洞在籌劃江南地區(qū)鐵路中提出：‘由上海造鐵路以通蘇州，而至江寧，旁通杭州，此路最有利于商?！?2月，他在提出分段修筑時又指出：‘自鎮(zhèn)至寧，自蘇至杭兩路，或官辦或商辦’。句中的‘旁通杭州’、‘自蘇至杭’是為蘇嘉鐵路的雛形。
　　 然而這一計劃因時局變遷而被長期擱置，其中原由一言難盡。
　　 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后，國民政府與日軍簽訂了《淞滬停戰(zhàn)協(xié)定》，其中規(guī)定中國軍隊不得在上海及蘇州、昆山以東駐軍，軍隊調(diào)動亦不能經(jīng)過上海。為抵御日軍進一步的侵略和戰(zhàn)時部隊調(diào)動的方便，國民黨政府決定修建蘇嘉鐵路，號稱‘東方馬其諾防線’。
　　 1934年春，國民政府鐵道部委令京滬、滬杭甬鐵路管理局（兩路局）代為測量設(shè)計。12月1日，‘鐵道部蘇嘉鐵路工程處’成立，由工程師陳思誠主持施工。鐵路于1935年2月22日破土動工。其中歷經(jīng)曲折，直到1936年3月主體工程才基本完成，7月15日正式通車。起自蘇州站，沿運河、蘇嘉公路南下，途經(jīng)相門、吳江、八坼、平望、盛澤（以上位于江蘇境內(nèi)）、王江涇6站，而達(dá)嘉興站。每日開行4對客貨票?？蛙嚂r速為35公里，貨車為30公里，運行時間為2小時55分。
　　 抗戰(zhàn)期間，蘇嘉鐵路沿線軍民、抗日游擊隊與日軍曾展開過曲折艱告的斗爭，1944年日軍敗跡已顯，便開始拆毀蘇嘉鐵路，至1945年1月全線拆毀。
　　 解放后曾有多次重?片蘇嘉鐵路的動議，直到2018年初正式列項，作為通蘇嘉城際鐵路規(guī)劃開始測量施工。
　　 在不久的將來，一條全新的蘇嘉鐵路將展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br />　　 今天我在朋友圈譚老師文字下面評論道:我高中去寶帶橋玩，同學(xué)講河對岸兩個橋墩是民國蘇嘉鐵路僅剩的遺存。今日終于見到全景，圓了一個夢。
　　 譚老師又復(fù)制粘貼了我第二段評論。錢小穆的橋墩情緣:前幾年專程又去寶帶橋，除了橋邊有幾個航標(biāo)燈，河對岸橋墩應(yīng)已拆除。很遺憾！寶帶橋已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寶帶橋公園應(yīng)快收官了吧？寶帶橋旁通向原蘇州化纖廠的水泥橋也拆了。走過這座橋令我想起年輕時蘇州化纖廠有個小女子曾與我交往過幾天。小女子的祖輩是個蘇州狀元。前兩年我搜集了一些資料并實地拍照，寫了一文《蘇州城內(nèi)的十大狀元》發(fā)表在揚州晚報。兩個橋墩引出我的陳年往事，青澀“戀情“。
　　 譚金土又粘貼了一一山水呼吸間(貢才興)詩人說：
　　 86年我去尹山工作，同一群女孩們上蘇嘉鐵路的土基上挖過馬蘭頭！
　　 阿土答：
　　 1975年我們江蘇師院中文系同學(xué)演太湖步行拉練軍訓(xùn)一圈，在吳江八坼段見農(nóng)民學(xué)大寨將路基扒掉平整土地。
　　 阿土寫道:
　　 照片小又破，背書誠而真。
　　 八年山河碎，再盼鐵牛奔。
　　 詩人土地公點評譚金土，曾有詩曰：
　　 不辭辛勞赴滬去，為淘舊片心癡迷。
　　 霧里敢走崎嶇路，千難萬險永不棄。
　　 阿土摯友莫言揮毫寫下:譚金土老照片收藏館。
　　 阿土老師收藏館這一段時間自從搬離山塘街古戲臺旁昏暗的小樓，新址面向七里山塘通貴橋堍，幾乎每天忙于整理老照片，并落筆成文。
　　 與阿土過從甚密的書店老板告訴我，阿土是蘇州文學(xué)院客座教授，曾舉辦了如何寫好文章的專題講座等。蘇州女人喜歡問今天我衣服搭配阿土？或者土不土呀？譚金土老師風(fēng)趣，儼然是一個老蘇州人，該是取之其名中一字“土”，喚成阿土，親切而自然。而與其兄弟莫言來說，并不落伍，所謂彼此彼此。
　　 因為結(jié)交時間不長，我未去打聽他與莫言交往的細(xì)節(jié)，也不愿擾他整理老照片。熱絡(luò)以后，自會相告。莫言在一次采訪中講過，他是一個軟弱的人，老是怕麻煩別人，哪怕出租車司機的一個臉色也感到難過。似乎莫言是個不見世面的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農(nóng)民大伯。他自稱是農(nóng)民作家，土的掉渣？
　　 《生死疲勞》、《豐乳肥臀》這兩本莫言長篇小說，我是忙里偷閑中花了個把月斷斷續(xù)續(xù)中閱讀完的。前者是認(rèn)識譚老師之前，后者是熟識之后。
　　 朋友圈內(nèi)始終未見莫言對阿土老師采集姑蘇老照片的點評。據(jù)友講以前莫言來蘇的次數(shù)不少的，莫言總是找譚老師玩，譚老師負(fù)責(zé)他住宿什么。近年他靜心寫作，來蘇州就少了。
　　 小說《生死疲勞》以時間1950年開始敘事，以西門鬧六世輪回為主要人物，敘述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到2000年發(fā)生的歷史事件背景下普通老百姓西門鬧家族3代的平凡故事，最為叫絕的還是在西門鬧為驢為牛為豬為狗為猴的時候，體現(xiàn)出動物視角中的人類世界是如何的，而其中每個動物對于人類主人的忠誠更是讓人感動。而我通讀一篇后最為看重的一句話是扉頁上的“佛說: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br />　　 原句源于《八大人覺經(jīng)》中所說：“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只有放棄那些永無盡頭的欲望，知足你所擁有的，才能夠身心自在地生活。
　　 我曾寫過一文《把生命浪費在有意義的事情上》，贊同者頗多。進取與知足有無矛盾呢？人有了欲望，就會去爭取，無窮無盡的痛苦就來。這些痛苦，都是由于過度追求。我們持續(xù)不斷的奔波，沒有停止過。譬如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落后就要挨打。有句讓人不得不覺得實在的感嘆的話語:沒有錢怎么維系親情，沒有錢怎么穩(wěn)固愛情，沒有錢怎么聯(lián)絡(luò)友情。人類的現(xiàn)實與理想本身是矛盾的，在矛盾中曲折前進，前進中曲折，蕓蕓眾生所以會在生死道上疲勞奔波，卻樂此不疲，周而復(fù)始。性善論與性惡論，成了人類喋喋不休爭論的正方反方。王陽明說：人生，先要有癡，才能有成。張岱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一個會收藏老照片的譚金土，一個會講故事的莫言，某個際遇下，成了摯友。
　　 譚金土與莫言，前者以老照追尋姑蘇逝去的美好，以文字來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理，吳文化貫穿始終。莫言常常微閉雙眼，才思泉涌，“由于環(huán)境、歷史的局限，高密東北鄉(xiāng)人民對現(xiàn)實苦難英雄無畏的反抗，他們身上悲劇精神永遠(yuǎn)回蕩在高密大地上，體現(xiàn)出一種美，一種力量，昭示著民族頑強不屈的精魂。
　　 初見譚金土老師，不是偶然，而是刻意拜訪。譚老師的老照片館在山塘街古戲臺旁琴川書店兩樓，多次擦肩。樓下書店兩位老板是我朋友。朋友告訴我譚老師不常來他的老照片館。我決定守株待兔。數(shù)月后的某天下午，閑來琴川書店喝茶。書店內(nèi)老板趙斌是個知名詩人，與滄浪詩社素有往來，與吳門知名畫家江野同為趙匡義后人，私交深厚，對儒釋道均有研學(xué)，下巴上一串胡須，有些道風(fēng)仙骨狀，圈內(nèi)頗有些名氣，興致所至，常常作古體詩，信手捻來，頗有才氣，其詩句甚至為茶商所用。琴川書店在蘇州已有七八十年歷史，老板李彪為其傳人，臉上架了一副眼鏡，一副白面書生狀。其祖輩李兆洛(1769～1841)，清代學(xué)者、文學(xué)家。晚號養(yǎng)一老人，陽湖（今屬江蘇常州市）人。他是嘉慶進士，授庶吉士，精輿地、考據(jù)、訓(xùn)詁之學(xué)，有藏書五萬卷，是陽湖派代表作家之一，近代著名的地理學(xué)家。書店老板李彪與錢穆兒子錢行是忘年交，他還與著名的蘇州石湖余莊后人成了好友。網(wǎng)上流傳山塘街商業(yè)味過于濃重，那正好說明蘇州讀書人一貫的低調(diào)、淡泊。蘇州著名詩人車前子說:蘇州人寫作，容易安靜，不容易不安。淡泊、疏朗成了蘇州人的氣質(zhì)，文氣成了蘇州的腔調(diào)。
　　 如果我們被冠上一個土，有多么得不爽啊。土意謂著落后、保守、傳統(tǒng)、掉隊。那么我們真的保守，固步自封嗎？
　　 美國耶魯大學(xué)授予錢穆名譽博士學(xué)位時的頌詞：你是一個古老文化的代表者和監(jiān)護人，你把東方的智慧帶出了樊籠，來充實自由世界。莫言自己也坦承:“我的小說有個性，語言的人性使我的小說中國特色濃厚，……人物確實是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土生土長起來的。土，是我走向世界的一個重要原因。他以文學(xué)的筆觸闡釋著他所理解的`中國經(jīng)驗’。”
　　 阿土悄然打開山塘街安泰小樓的門扉，老照片讓人們見識了慢與漫的江南生活。推開臨河的窗戶，小船兒悠悠地劃過綠色掩映的拱橋。故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那陽光，流水，小橋，旗袍，美人，園林，小巷……是人間樂土，天堂就是這樣。至此，土是一種時尚，土是一種堅守，土是一種無言的傳承。
　　 輕輕推開虛掩的石庫門，你就進入了姑蘇城。輕輕走上這所老房子的兩樓，“譚老師，你好！"我們認(rèn)識了。最近譚金土老照片收藏館搬至七里山塘安泰小樓，又是兩樓，木樓梯，我們又見面了……譚老師遞我一支細(xì)煙，各泡了一杯綠茶，香煙裊娜，茶香氤氳……其樂融融。
　　 北方人覺得南方更冷,冬雨,濕濕的冷,更多時是心里孤獨,落寂,年末歸心似箭,大包小包的帶些南方的土特產(chǎn),寧可人擠人,亦要回老家。年青時,父母在哪,家就在哪。年老時,孩子們在哪,家就在哪！老家的雪很冷,卻帶著溫暖,老家的雨很涼,卻不失詩意。 網(wǎng)絡(luò)上不斷的上傳北方大雪的圖片，潔白的美，勾了魂一般，都說北方寒冷，有時會出現(xiàn)北風(fēng)呼嘯鵝毛飄舞的現(xiàn)象，特別是南方人，一聽說零下二十幾度到四十度，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其實，雪天，要比其它時的寒冷低些，雪看著寒冷，它是帶著溫暖來的。蘇州又下雪，應(yīng)該是蘇2018年最一場雪吧，參觀阿土的老照片館者比肩按踵。這樣說，你可能感覺不到。這溫暖來自譚金土老照片館內(nèi)的熱情的阿土及其老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