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小故事(小說)
“有人嗎?”我正圍在被窩里看書,忽然門口響起一個聲音。
此時萬籟俱寂,我沉溺在書里的世界,完全忘記了現(xiàn)實。突然而來的聲音像一個幽靈,飄進(jìn)了我的大腦,使得我渾身不由得一顫。
“有人在家嗎?”聲音在我愣神的功夫又飄忽而起,是個女聲,陌生而詭異。
難道大白天還會有鬼不成?我環(huán)顧四周,陽光從窗戶照進(jìn)來,寂靜但不陰暗。
一定是有人在門口,我掀開被子,下地踩上拖鞋。幸虧我是穿好衣服圍在被窩里的,要不這大冬天的,出門還得慌慌張張地穿衣服,倒是免去了麻煩。
“誰呀?”我一邊大聲回應(yīng)一邊來到門口。
門口沒有回聲,貓兒忽地從雙層床的上層跳躍下來,無聲地落在我腳邊。
“死貓?!蔽页?zhí)吡艘荒_,心里著實煩它,因為它總是像幽靈似的嚇我一跳。
拉開門,推開門簾,貓兒像是離弦的箭一樣飄了出去。
外面陽光很亮,絲絲微風(fēng)拂面,清涼清涼的。
可是沒有看見人的影子。
走向旁邊的鄰居家,屋門緊鎖,沒有人在家。
我疑惑地環(huán)視院子,哦,棚子里,洗衣機旁邊,還真的蹲著一個女人!
她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臟兮兮的手里拿了一個紅紅的東西正在往嘴里塞。
哦!她吃的是我扔在洗衣機上的凍柿子!已經(jīng)壞了的,不能吃的!
“別吃!”我忍不住大喊一聲,我真的是怕她吃壞了肚子。
“吧嗒?!迸耸掷锏臓€柿子掉在了地上。
“我,我——”女人惶恐的眼睛一下子迷蒙了,像馬上就要流出眼淚來。
“那柿子壞了,不能吃?!蔽亿s緊走過去,溫和地對她說,此時,我大致猜想到,她的腦子肯定不太正常。
“嘿嘿,我沒偷,我沒偷?!迸擞悬c慌張,手足無措的樣子,一下子站了起來,但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你,你咋啦?”我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問她。
“餓,餓,我餓了。”女人忽然帶了哭腔:“沒吃飯,沒吃過飯……”
“你別動,我給你拿一個餅子。”我剛剛吃過早飯,還剩下一個餅子,不太涼。
女人接過餅子就狼吞虎咽起來。
我趕緊進(jìn)屋給她端來一杯熱水。
吃完喝完,女人扭頭就走,也不說謝謝,更沒有說再見。
“喂!你去哪里?”我有很多問題要問她,比如她是誰,家在哪里?為何落到如此地步?等等。
但是女人頭也不回,就那樣走出了院子,越走越快,好像有急事要馬上去辦的樣子。
我懵懵懂懂地追出去,看著她走上大路,急匆匆地離去。
就在我像一個傻子一樣望著女人的背影發(fā)呆時,她忽然回過頭來一笑,又朝我擺擺手,大喊一聲:“我去找小嘉?!?br />
小嘉是誰?一定是一個小孩子吧?
我胡亂猜想著,望著女人的背影,默默發(fā)呆。
這時候,一聲“喵嗚”在我腳邊突然發(fā)出。
我急忙低頭,原來是我家貓兒!
貓兒蹲在我腳邊,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大嘴一咧:“喵嗚!”
貓兒的聲音跟以往不一樣,急躁,惶恐,又有點顫抖。
忽然,急速行走的女人猛地回頭,望向我的腳邊。
“喵嗚。”貓兒又叫了一聲。
這一聲,尖銳,刺耳。
這一聲,像號令,讓女人聞聲發(fā)狂。
這一聲,也驚嚇了我,因為我聽到的,不是貓兒的叫聲,更像是一個嬰兒的呼喊。
女人不是跑過來,而是撲過來了。
在我還沒有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時候,女人已經(jīng)把貓兒抱在了懷里。
“乖乖,媽媽的寶貝,原來你在這里啊!”女人喜極而泣。
我目瞪口呆!
“不怕,嘉嘉,媽媽來了,媽媽會保護(hù)你的。”女人緊緊抱住貓兒的身體,用自己的嘴在貓兒的臉上磨蹭著。
“嗨!嗨!這不是你孩子,這是我家貓!”我大聲說著,伸手去女人懷里抓貓。
還沒等我的手碰到貓,女人慌忙退后兩步,正在流淚的雙眼猛地發(fā)出憤怒的光,正在親吻貓兒的嘴里發(fā)出一聲吼叫:“不許搶我的孩子!”
我瞬間麻木一樣,伸出的手忘了抽回,就那樣指著貓兒:”它,它不是孩子,是,是一只貓,是貓!”
女人狠狠瞪著我,把懷里的貓兒使勁一摟。
“喵唔——”貓兒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他在叫我媽媽呢,你聽聽,他這么小,就會叫媽媽了?!迸搜蹨I又撲簌簌落下來:“可憐的孩子,你在媽媽肚子里才待了三個月,就被壞人給整沒了,媽媽天天想你,不知道你在哪里。原來你在這里?。∧愫霉园?,好孩子,跟媽媽回家……”
女人抱著貓兒,在寒風(fēng)里笑著,陽光照在她身上,她身上竟然好像有一種光發(fā)射出來,比陽光還要暖和,而且,非常的美麗。一瞬間,女人竟然如仙子一樣,母性的光芒圍繞著她。
我陶醉了,不忍打擾她。
我心底深處,有一絲痛,莫名的,讓我的眼淚滴落下來。
我淚眼里的女人,不是傻子,她抱著貓兒,臟兮兮的臉上看不出年齡,臟兮兮的衣服更是看不出年齡。只是臟亂的頭發(fā)是黑色的,沒有一絲白發(fā)。那么,她應(yīng)該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懷孕三個月的孩子不知道因何失去,讓這位母親變成這樣。
“壞人,壞人!”女人忽然躲到我身后,哆哆嗦嗦尖叫:“他來了,他要殺我的孩子!不要,我不要……”
我驚訝了,因為沒有任何異常的人過來,只是遠(yuǎn)處,有一個散步的中年男人。
“沒有壞人,沒事的,啊,別怕。”我轉(zhuǎn)過身輕輕拍拍女人的手臂。
“快,你快帶我藏起來?!迸艘幌伦永∥业氖?”我不要喝藥,我不要,不喝藥,不喝藥……”
“咋啦?什么藥?誰要給你喝藥?”我真的是一頭霧水。
“壞人,他是壞人,他不讓我生孩子,他非讓我喝打胎藥,”女人忽然嗚嗚哭起來:“這是我的孩子,我不要殺死孩子。我不喝藥,不喝藥!”
我好像有點明白女人是怎么回事了。一個因失去胎兒而神經(jīng)失常的女人,她是怎樣離開家的,她遇到了什么樣的男人,她是一個家庭婦女還是一個第三者?好像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瘋了。
“喵嗚!”貓兒大叫一聲從瘋女人懷里跳下來,好像它也被女人嚇著了。
“嘉嘉,別走?!迸硕紫律碜尤プヘ垼瑳]想到貓兒蹭地一躍,三竄兩跳,身影就鉆進(jìn)旁邊的樹叢里去了。
女人幾欲發(fā)狂,她口里叫著“我的嘉嘉又沒了”,又急匆匆朝樹林里跑去。
出于本能的善念,我跟了上去。
女人只顧著奔跑,沒有看腳下,我眼看著她被一塊磚頭絆倒,全身撲在地上。
我急忙跑過去,想拉她起來。
沒等我伸手,女人自己慢慢爬了起來。她愣怔怔地看著我,兩眼無神:“你,你是誰?”
“我?”我一時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孩子想媽媽——”女人扭頭走向大路,邊走邊唱起了歌。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淚無來由地涌出來。
可憐的女人,她的嘉嘉在天上,會看到她嗎?
“喵嗚——”不知道何時,貓兒又站在了我的腳邊。
《魯冰花》的歌聲漸行漸遠(yuǎn),女人的背影也在我的淚眼里模糊了。
“喵嗚——”隨著一聲怪異的叫聲,一個小小的身影極速飛馳過去,剎那間,女人身后多了一只貓兒。
貓兒跳躍著,在女人腳邊,“喵嗚”的叫聲在絲絲冷風(fēng)里有一種徹骨的悲蒼。
女人并沒有停下腳步,她的歌聲被寒風(fēng)帶走了。
貓兒茫然地張望著,它不再去追女人。
“貓妮——”我忽然不再討厭這只貓了,口里喚出的不再是“死貓”。
貓兒猶猶豫豫地回到我身邊,一步三回頭。
我蹲下身子,抱起它。
它安靜地待在我懷里,輕輕地哼著:“喵嗚?!?br />
我把它放在地上,溫柔地說:“走,回家?!?br />
回到家,我又爬進(jìn)被窩,繼續(xù)給在外面打工的老公講故事,而貓兒,則又靜靜地爬到雙層床的上層,那里,堆放著雜物,經(jīng)常有老鼠出沒,它就經(jīng)常在那里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