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舌尖上的回味(散文)
我是吃貨,毋庸置疑。
外公說,人生有吃,才有意趣。我,卻因為對吃食的喜愛,才有了兒時最早的記憶。
四歲,我便跟在外公的身后,學(xué)著外公走路的姿勢,討著外公的喜歡,就是為了讓外公多做幾次梅菜扣肉,解解我的唇齒之饞。
外公做的梅菜扣肉,肉是煮熟的五花肉,那梅菜用的卻是外婆涼嗮的豆角絲。熟肉切片,再和炒好的豆角絲上屜蒸煮,最后,出鍋時,淋上調(diào)好的醬汁(就是醬油和味素的醬汁)。那肉,入口絲滑不膩,豆角絲也是軟綿可口。
“這孩子,小嘴好叼,這么小點,居然能品出菜的味道來。”外婆笑著對外公說。
“這丫頭,有一條屬于吃貨的舌頭,能品出香臭。魚,喜歡吃魚腦和多刺的魚尾;骨頭,喜歡啃多骨的脊骨。一點不嫌麻煩,呵呵?!蓖夤置舛d禿的腦袋,嘴角卻掛上了得意的微笑。
其實,外婆才是廚房的主人,而我卻喜歡上了外公做的菜。
外婆是家庭主婦,做得一手很像樣的山東家常菜。而且,她入鄉(xiāng)隨俗,北方菜做得也是色香味俱全,一鍋燉酸菜,每次都是滴水不剩的。而外公是極少下廚的,只有過年或者外婆生日時,他才會去廚房大顯身手一番。他做的酥鯽魚,梅菜扣肉和拔絲地瓜卻是極美味兒的,每每想起,便是流涎落腮。
十年間,我一直用沖刺的速度奔進(jìn)廚房,有時候手也不洗就伸手抓起剛剛出鍋的饅頭,用嘴呼著便放進(jìn)口中。戧面饅頭加上外婆蒸醬的咸菜疙瘩,那就是一個字——香。"丫頭,趕快洗手去,像個野孩子了……"外婆總是笑著拍打我的手,奪去我手里的食物。
外婆開始教我做飯,那一年,我十四歲。
此時,外公已經(jīng)去世。最初,我心里是別扭的。因為外婆重男輕女,兄長只知道吃飯讀書,而我卻要學(xué)做飯,縫縫補(bǔ)補(bǔ),還有日常打掃。明明就是偏心,還說我就是下廚的料子。
十四歲的我,心里想著好多事情要做,除了讀書寫字,還要與同學(xué)一起跳皮筋,踢毽子,跑跑跳跳地享受年少輕狂的生活。不過,對飯菜我是一點不能將就的,這也給了外婆言傳身教的機(jī)會。
每次,外婆都是先以美食誘之,然后才開始說它的制作方法,我嘴里嚼著可口的飯菜,心思也投了進(jìn)去。久而久之,我自己便想著小試牛刀了。那水平與外婆相比,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于是,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做一桌子的飯菜,讓年邁的外婆眉眼開花。
十六歲那年的春節(jié),我成了年夜飯的“主廚”。五口人,十個菜,算得上豐盛。外婆已經(jīng)七十六歲高齡,卻在廚房給我打下手,蔥姜蒜切沫,青菜洗凈切段兒,排骨侵泡后,裝入砂鍋,就連馬上入鍋的魚,外婆用干凈的紗布擦了又擦,然后放到長長的魚盤中。
第一次做這么多的菜,我有點興奮,也有點慌亂。
過油的魚,著急翻轉(zhuǎn),掉了魚皮,炸完顏色還是金黃的,可是燉出來卻是有了醬油的黑底。好在味道還是不錯的,外婆嘗著魚湯,笑瞇瞇地點著頭。
幾盤炒干菜形象還說得過去,鹽味兒有點重了。最成功便是清燉排骨了,骨湯清亮,骨肉剛剛是熟透還帶著幾分嚼勁兒。我特意留一些在鍋里,開火又燉上十分鐘,這一小碗的肉,一張口便輕輕松松脫骨了,適合無牙的外婆食用。只此一次,我便甩掉了“淘氣鬼”的帽子,成了一個乖乖女,外婆夸贊,母親含笑,父親更是連連豎起大拇指。
我如此好吃,絕對是得了外公的真?zhèn)鞯?。因為母親一生吃素,她不是信佛,而是她的舌頭太敏感,任何葷腥之味兒都不容。可是,她依舊帶著厚厚的口罩給我們做一天三餐。
一個會做飯的人,自然就帶著親切與光芒。外婆如此,母親亦是如此,婆婆更是如此。
二十有八,終于出嫁。婆家是地地道道的回族家庭,婆婆也做得一手好菜肴,色澤亮麗,味道絕佳。婆婆最拿手的菜是燉雞和紅燒魚,都是我喜歡的。于是,大家說我是有口福之人。
婆婆燉的雞湯,那叫一個“絕”。每次都是燉上兩只雞,一大鍋,但那雞湯總是清清亮亮的,一眼就望到了鍋底。盛到碗里,撒上幾片香菜葉,那味道戀在舌尖上,久久不散。
婆婆育有三子,一女兩男。公公主外,她主內(nèi),廚房就是她陣地。包子,餃子,煮面條,她是換著樣地做。炒菜,燉菜她是換著法兒的想讓孩子們多吃一些。她說,初為人婦,她連貼餅子都不會,日子過去五十年,做著做著就樣樣精通了。
從我們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二十年過去了,每個周末婆婆都會做很多吃食。蒸包子要蒸三鍋,包餃子要在冰箱里凍上幾簾兒,為的是我們吃完后再帶一些回家。她現(xiàn)在一個人居住在公公留下的老宅里,做著孩子們喜歡的食物,安靜而歡喜。孩子們拖家?guī)Э诘貋沓燥?,然后再打包高高興興地回家,每每這時,婆婆都會忘記一天的勞累,站在門口,看著我們一個個地轉(zhuǎn)身離去。白發(fā)在她的鬢上集結(jié),皺紋緊緊地包圍著她的嘴角,年輕時引以為傲的身材也不再高挑,背微微地駝了下去。
公公去世,她才六十歲。她從頹廢中站起來,只用了一年的時間。想起過去,她還會流淚,但是,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微笑著流淚了。婆婆帶著虔誠的信念,七十四歲的她,一路艱辛去朝覲。我們的心懸了起來,可她卻頑強(qiáng)地做完了四十天的功課,圓滿返程,完成了埋藏在心底最后的精神饕宴。
終于,快五十歲的我接過了婆婆手里的鍋鏟,成了年夜飯的主廚。這是我第二次做年夜飯,不覺間,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三十二年。
時光一去不復(fù)還,可那味道卻是記憶猶新的。
走在路上,總會看到一些飯館的牌匾上標(biāo)注著“家常菜”的字樣,有的的飯館直接把名字叫做“媽媽菜”,把家與親情渲染得濃濃的,讓食客們有了賓至如歸之感。
很多時候,我在想,我們的舌頭真的很傳奇,知甜辣,懂苦澀。就連我的小丫頭,一口下去就知道是不是我做的菜。這是一種永遠(yuǎn)也忘不了的味道,就像人無論走出去多遠(yuǎn),都忘不了自己的故鄉(xiāng)一樣。
這味道吃進(jìn)胃里就成了鄉(xiāng)愁,落在心上那就是我們一輩子解不開的心結(jié),那縈繞在我們的舌尖,久久不肯離去的就是刻在我們骨子里的溫情,祖祖輩輩,一代又一代。
都說這世上,唯有美食與愛不可辜負(fù)。那就讓我們盡情地享受生活的滋味吧,我們感受越多,我們的生活就越長久。
精彩的編按,已經(jīng)高于這篇小字了。再次感謝,祝社團(tuán)越辦越好!
一份簡樸,一種清新自然之感,在筆端流出。
記得老人們說過,人生一世,就是為吃為穿而奔波,誰說不是呢。于是,吃貨一族不再是貶義,是生活的一部分。
讀你的文章,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樸素與真實,親切感濃濃。
與酒家的好友一起,必須要敬酒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