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戴太陽鏡的女子(小說)
一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你心中滿是傷痕;你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滿是悔恨……”
手機的來電鈴聲到此中斷,傳出來一個女聲說:“雯雯,我們來到了樓下,你下來吧,一起飲茶去吧。”
剛起床的許雯晴一臉憔悴,面對著手機說:“姐,我有點不舒服,還是不去為好?!?br />
“雯雯,媽就在樓下車子里,等著你出來。你可不要讓她老人家難過啊!”
許雯晴想到母親,一陣酸楚涌上心頭,干涸的眼眶又再溢滿了淚水。自從那個負(fù)心人離她而去后,她的世界崩裂開來,整個身體墜入痛苦的深淵中,陷在泥沼里無法自拔。多日以來與家里人斷了聯(lián)系。今天,愛女心切的母親來了,身為女兒的她豈能無動于衷?
于是,許雯晴答應(yīng)姐姐一起飲茶去。出門前,她戴上了一副深黑色的太陽鏡。只見天與地皆變色,如同她的內(nèi)心世界,已經(jīng)跟那光明和希望隔絕了開來。
見女心切的母親已在樓外,一見女兒從門里走出來,立刻迎上去:“雯雯……”心疼得她直掉眼淚,說不出話來。
“媽,媽!”許雯晴伸手?jǐn)v扶著母親,聲音有點哽咽,“媽,女兒沒事!”
姐姐走過來,瞧見妹妹戴著一副太陽鏡,那黑漆漆的鏡片讓她吃了一大驚:“雯雯,你的眼睛怎么啦?”
“姐,不用太擔(dān)心!眼睛有點畏光而已?!痹S雯晴強忍著心中的痛楚,淡淡地說。
她不肯摘下這眼鏡,不讓母親和姐姐見到她的眼睛??一雙慘不忍睹的眼睛。她不忍心看到,她們流露出來的眼神是那么悲傷,那樣,令她更加傷心。
后來,車開到唐人茶樓,一家人圍坐在餐臺旁,喝茶吃早點。左邊坐的是母親,右邊坐的是姐姐,你一句我一句說著開解勸慰的話。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許雯晴靜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她心存感恩,與她風(fēng)雨相伴,為她排憂解難的人永遠(yuǎn)都是母親和姐姐。但她知道,內(nèi)心的疤痕不是幾句話就能撫平的。
“你說你愛了不該愛的人,心中滿是傷痕……”手機鈴響,許雯晴接聽:“雯晴啊,現(xiàn)在怎么啦?讓一切過去吧,你可要堅強點!”
“盧經(jīng)理,謝謝關(guān)心!盧經(jīng)理,我明天就來上班?!?br />
二
第二天,許雯晴開始上班。她總是戴著一副太陽鏡,自然引來同事們的猜測。女同事玉嬌親昵地說:“雯姐,你的眼鏡挺別致,配在你臉上真好看!”
許雯晴解釋說:“眼鏡的作用是保護眼睛。眼睛見風(fēng)流淚,正在冶療中。”
許雯晴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心事,她不讓別人揭自己的傷疤,她更加不愿意讓自尊心又一次遭踐踏。
只有到衛(wèi)生間,她才摘下眼鏡。眼前雖有太陽鏡,但她眼前卻不見太陽,心里更沒有陽光。這副太陽鏡曾經(jīng)是她心愛之物??丈夫所送,當(dāng)她戴上它時,笑容掛在臉上,楚楚動人,丈夫總是毫不吝惜那些溢美之詞。那時的天地是光明燦爛的,她心中滿是陽光??墒侨缃?,物是人非,太陽鏡成了她的傷心之物,戴在眼前只為遮丑。她不能告訴別人,她的雙眼經(jīng)歷過那些淚水多日的洗刷,已經(jīng)紅腫嚴(yán)重,兩個黑眼圈十分明顯。她本來是一位美人,此刻配上一副精致的眼鏡,她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昔日的美麗和神采。她覺得鏡中那個女人很陌生,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已被人遺棄了,她還有什么可以炫耀?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
許雯晴回到辦公室,一邊忙手里的活,一邊偷偷留意別人的眼光。實話說,她很在意同事給她的外號“冷美人”,給人的感覺有點木訥,而且脾氣大,不容易相處。那么說,是否因為她愛生氣甚至有點無理取鬧,丈夫以此為由棄她而去呢?
許雯晴捫心自問,愛丈夫情深似海,平時鬧情緒,發(fā)點牢騷,也能對丈夫真誠付出。即使丈夫賭博欠債,她也原諒他,替他還錢。然而,丈夫出軌了,背叛了她,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原諒他的。這次致命的打擊,差點就毀掉她了。
許雯晴本來以為,上班工作就能忘掉痛苦,殊不知每天上班都是受罪。一天,又在衛(wèi)生間,她怔住了,定定地注視著大鏡子里的女人,既熟悉又陌生,那張憔悴的臉上滿是深深的愁容。這愁苦令她蒼老,令她痛徹心扉,是誰令她活在暗無天日中?正是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啊!這時,耳邊響起玉嬌跟她說過的話:“有些人背后說你苦口苦臉的,苦了爹娘,苦了自己!”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許雯晴臉上加了一個口罩。玉嬌奇怪地問:“雯姐,這是怎么回事?”
許雯晴答:“患了嚴(yán)重鼻炎,有必要保護一下?!?br />
又眼鏡又口罩,別人的眼光更加怪異。許雯晴想到一個詞“欲蓋彌彰”,她后悔自己的多此一舉。她罵自己:若不是個笨女人,又怎會被男人玩弄了,欺騙了?
到了這田地,也許再待下去,她會瘋掉的。她對自己說:不能再呼吸這令人窒息的空氣了!不久,她辭職了。
三
許雯晴白天去找工。她姐姐抽空開車過來,陪著妹妹到人才市場碰一下運氣,或者到一些公司面試去。千軍萬馬的爭奪,短時間難見斬獲。
到晚上,漫漫長夜好消愁,許雯晴躲在酒吧買醉。正是,情傷斷腸人已到,醉臥酒吧君莫笑。
第二天醒來,許雯晴發(fā)現(xiàn)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是誰送我回家,給我蓋上被子,把鑰匙和眼鏡放在茶幾上?她問自己。她感到頭疼難受,無法記得起昨晚的事。她瞥見茶幾有一只水杯,她斷定是那人給自己喝了解酒藥。解酒藥也是那人買的,留下了大半盒。再喝下半盒藥也許能解酒精的毒,但是,愛情的毒誰能解?
出門時,許雯晴向小區(qū)門衛(wèi)詢問:“大叔,晚上是誰送我回小區(qū)呢?”
“李太太,是李先生送你回來的?!?br />
“大叔,您沒看走眼吧?”
“沒有,沒看走眼,看得真真切切?!?br />
難道真是前夫?許雯晴打死都不相信,這個負(fù)心漢怎會良心發(fā)現(xiàn)?說不準(zhǔn),他整個晚上都摟著那個女人呢。正是,愛之深,恨之切。
又一天的找工面試,令她身心疲憊,回到家里,顧影自憐,又待不下去了。她不是害怕孤獨,她是怕寂寞中想起他,那張熟悉的臉,那溫柔的目光,那甜蜜的話語。原來寂寞不能讓女人美麗,卻令女人在痛苦中蒼老變丑。她要逃避寂寞,于是獨自出去,找那個容易入夢的地方。
果然酒吧是個做夢的地方,她在夢中看見了真實的人,聽到了真切的聲音。似是做夢,卻又那么的真實。她本來少喝了點酒,一心只等著那個他來,不知不覺地醉倒了。翌日醒來,依稀記得昨夜里,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酒吧晃過;當(dāng)她支持不住,迷迷糊糊的時候,又出現(xiàn)一雙深情的眼睛。以后的事再沒記憶,醒來才知道,一切如歷史重演。
她又躺在自家床上,臥室里還原那個樣子。她在心里默念著那個名字:李家俊!李家俊!你回來了,回心轉(zhuǎn)意了!回到我身邊,為了保護我,為了照顧我。她寧愿相信這是真的。她甚至想到,倆人從頭開始,新生活就在眼前。她一直渴望著美好的愛情,雖然前夫棄她而去,但是在她心里,他仍是那個若有若無的人。
晚上,許雯晴又到這個太白酒吧。借酒消愁的她,只喝了少許酒,人就要倒下去。這時,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袄罴铱。∈悄忝??”她一躍而起,摘掉眼鏡,定睛細(xì)看,那男人也戴黑色眼鏡,嘴唇上面長滿濃黑的胡須?!跋壬缓盟?,認(rèn)錯人!”許雯晴覺得這人相貌像前夫李家俊。
只見男人微微一笑說:“你好,小姐!白天的時候,我在人才市場見過你。你如果感興趣可來我公司面試。”說著,遞上一張名片:李家杰,雄達(dá)公司總經(jīng)理。
第二天,許雯晴順利地當(dāng)上了雄達(dá)公司的總經(jīng)理秘書。許雯晴每天在李總身邊,耳濡目染,對他的為人越來越有好感。他總是微微一笑,讓她想到電視劇名《微微一笑很傾城》,雖不可傾城,也可以傾心。能有傾城的時光,能有傾心的人,對一個女人來說太重要了。她想,能遇上李總是她的幸運。李總年輕有為,精明能干,溫文爾雅,而又不失風(fēng)趣。
一次,李總面對許雯晴,微微一笑說:“雯晴啊,你是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陽光,開朗,奮發(fā),進取,一個都不能少。”
許雯晴笑了:“李總,你不怕我這黑眼鏡破壞了你的形象嗎?”她笑得花枝亂顫,心底那片陰霾早已一掃而空,那開懷一笑使她成為一位陽光美人。
李總微笑著說:“正是這太陽鏡,你顯得更加迷人了。你看,你的魅力把客戶都吸引過來?。 ?br />
她已習(xí)慣了這副太陽鏡,如果不戴上它,反倒有點不適應(yīng)。這是什么緣故?也許是李總常對她說:“雯晴,你戴了眼鏡太漂亮了!”此刻,太陽鏡是她的太陽,給她陽光與希望。
見過客戶,簽了合同后,李總請許雯晴去了西餐廳慶祝一番。
那天晚上,她還是戴上了太陽鏡,風(fēng)中的長發(fā)輕輕飛舞,昔日那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回來了。身旁的李總輕輕挽著她的手,款款走來,吸引了多少艷羨的目光。晚餐后,李總給她拍了許多美照,留住了最美好的時光。
四
有一天,雄達(dá)公司來了一個人,竟然是許雯晴的前夫??李家俊。一個是前夫,一個是李總,他們倆人身高相貌太像了。她又見到前夫那副丑陋的嘴臉。他來這里干什么?她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去太白酒吧了,難道說,他找她來了?他這次是為我而來嗎?許雯晴想著,腳步走近了辦公室。
當(dāng)時李總在辦公室,見有人推門進來,便說:“雯晴……”立刻怔住了,他沒想到進來的人是李家俊?!案?,你來了!什么事啦?”
“弟弟,聽哥說,咱們是兄弟,哥有難了,你一定要幫忙??!”李家俊雙眼發(fā)紅,聲音沙啞了。
又一樣的套路!許雯晴想起從前的李家俊,生意上虧了本,或者是輸光了錢,他便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對她苦苦哀求,許愿發(fā)誓的。
“哥,請你想一想,三思而后行??!哥,一次又一次地,我給了你多少錢,可是你越陷越深,這是個無底洞填不得??!”李家杰懇切地說。
門外的許雯晴聽得明白,終于恍然大悟:世上哪來這么多的巧合!這個李總李家杰就是前夫李家俊的親弟弟。他回來了,那兩個晚上是他送自己回家的。原來都是家杰的安排,也許正合她的希望。她的雙眸在燈光的映照下,流動著異樣的神采。
辦公室里,李家俊接聽來電:“親愛的,別生氣,我正有事呢。寶貝啊,那家用嘛不會少給你一分錢,乖乖,等我回家吧!”
不一會兒,又有來電,李家俊連忙說:“龍哥,龍哥,和氣生財嘛,那個小錢,不必?fù)?dān)心!我一收到錢,馬上給你送去!”接聽完電話,他臉色又馬上陰沉了下來。
昔日那個英俊?灑,風(fēng)流倜儻的許家俊去了哪里?許雯晴苦笑。眼見前夫一副狼狽相,她心底竟生出一絲快意。也許她對這個男人絕望了。
李家俊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他踱著步子沉思良久?,F(xiàn)在他只有使出最后一招了,只見他可憐巴巴地說:“弟弟,哥對不起你!都是哥鬼迷心竅,一錯再錯,請你原諒我吧!”
李家杰真誠地說:“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哥知錯了,我很高興!只要你知錯,我會原諒你的?!?br />
李家俊攥著弟弟的手,眼含淚光說:“弟弟啊,這是哥最后一次求你。哥現(xiàn)在是走投無路了,好弟弟,哥求你啦!”
“家杰,千萬不要上他的當(dāng)!”說著,許雯晴走進辦公室。
“你怎么也來了?”李家俊瞪著她。
“無恥!又賭錢又玩女人,回來又想禍害自己的弟弟,別想欺騙我們!”
李家俊明白了,她和弟弟原來走到一起了。
“你這個女人好狠心??!你夠狠啊!”李家俊有點聲嘶力竭,憤憤不平。
許雯晴一把摘下太陽鏡遞給他手上,堅決地說:“你送我的還給你,后會無期!”字字?jǐn)蒯斀罔F,慳鏘有力,令他目瞪口呆。
她對這個男人徹底死心了!
一個曾經(jīng)深愛過他的女人,做出如此決絕的事;一個向來正直聽話的弟弟,已經(jīng)不再相信他了。李家俊感到絕望,對未來產(chǎn)生一種恐懼,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知道討不到便宜了,他的末日到了。他猛然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終于悻悻地走了。
此刻從許雯晴心底冒出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
這時辦公室只有許雯晴和李家杰。她說:“這一切我都弄明白了?!?br />
他微微一笑,摘下眼鏡,撕掉假胡子,眼前立刻出現(xiàn)一個英俊青年,跟那李家俊長得一模一樣,真能以假亂真。
這對孿生兄弟,曾經(jīng)同時愛上許雯晴,只有哥哥俘獲到了她的芳心。弟弟在悲傷欲絕中離家出走,三年后回來了,他當(dāng)上了雄達(dá)公司的總經(jīng)理。
此時此刻,倆人對望著,心有千千語卻難以表半句;心中愛似火,通過相握的手傳遞著熱量。
這時他倆都沒有戴眼鏡了,他臉上綻開著溫柔的微笑,劍眉星目之間透著一腔深情;她那羞澀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雙眸顧盼生輝,是那么明亮動人。
他依然微笑著:“雯晴,你知道嗎?是你的太陽鏡把我吸引過來了。原來摘下眼鏡的你更美麗!”
她輕輕地說:“家杰,讓我們感謝上蒼,讓我倆走到了一起,給我倆一個可以再去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