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凡】微風中的吶喊(散文)
許多人都喜愛江南。愛那四月的春風告訴你花的芬芳,愛那粉墻黛瓦間雛燕的一聲呢喃,愛那獨撐長蒿,六月流水的潔凈……我也不例外,曾撐一把油紙傘,幻象自己著一襲青裳,于一個微雨的冬日來到江南,聽細碎的雨聲叩響屋檐,尋一個不為人知的答案……
冬日的紹興,正下著朦朦細雨,空氣里帶著南方特有的潮濕與溫潤。天地間都覆上了一層輕紗,河邊的浣衣聲蓮動而來,恍惚中你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如一塊上好的藍田玉,有著冰涼的觸感與溫潤的光澤。可誰能想到,這個從古至今偏安一隅的小鎮(zhèn),竟發(fā)出震驚中華民族的吶喊。
我站在三味書屋門口,輕輕踏入院落,磬口大小的臘梅花,水墨般韻染開來,只余天地間一陣幽香。那幽香帶著特有的清醒。是啊!一株古梅樹,經歷了一個民族所遭遇的最大劫難,受書香渲染,怎不會想像,魯迅先生那樣發(fā)出吶喊,只是受困于形體束縛。于是她將那力量化作幽香,任幽香在風中飄蕩。想必當年還是個孩子的先生,因課桌上那個“早”字而每日早早來到學堂,在一個平凡的冬日里,聞到那株梅樹的幽香,讓清醒貫穿了他的靈魂,才能在那個昏暗的世界里,過早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人們的麻木吧。我正對著書屋的大門,瞇起眼看掛在墻上的那幅古畫。是這樣嗎?沒有人回答。風吹拂起那幅畫,我看見畫上古樹下的那只梅花鹿動了動耳朵。
走出先生曾經待過的學堂,走過一座彎彎的石拱橋,橋上坑洼的石階上有少許積水,一個個小坑深淺不一。我低頭,任順著傘滑落的雨滴在小水坑處蕩起漣漪,一圈又一圈。回想起走過的橋一座又一座,不禁莞爾。這像極先生在救國道路上曲折的探索,又像極歷經苦難卻不肯放棄的中國。不知過了多少座彎曲小橋,在一處拐角處有一家小小的藥鋪,視覺尚來不及捕捉信息,全身已被一種清涼微澀的氣息占據(jù),從鼻尖緩緩滲透到腳尖。想起自己從童稚之時,便一直喜愛這微微苦澀的藥香。
小時候容易生病,母親抱著我,到離家不遠處的中醫(yī)鋪給我看病。記憶中,年幼的我坐在家門口的小板凳上,遠遠望著爐中燉著的藥,咕嚕嚕地冒著氣泡,只想著那藥永遠不要熬好。畢竟,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哪懂什么良藥苦口,那時的我應該是討厭中藥的吧。長大的我卻愛上了中藥的名字,紫苑、白芷、積雪草……那么清冽而又那么孤獨,似從大唐壁畫中緩緩走出的身著唐衣的仕女,她們輕輕從你身邊擦肩而過,空留下微澀的清香與一個個古典的名字。思緒被拉回,想起這是紹興,頓時了然,先生當年曾打算學醫(yī)救國的。呵,醫(yī)者仁心,面對中華大地上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們,先生曾多想學習國外的先進技術,來救治這些骨肉同胞。是啊,這些中藥要努力生長多少年,才能以一副治病藥材來醫(yī)治病人。
我輕哼起鮑勃·迪倫的歌,人也一樣,“一個人能轉頭多少次,假裝他只是沒看見”。先生不會象我一樣,附庸文人的風雅,因為名字的好聽便喜歡上中藥。先生學醫(yī)是為了救中華,在救國這條路上,他不斷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在一次次回頭中,他看到了國人安于現(xiàn)狀的冷漠,對自己同胞的麻木。藥香沒能讓他成功挽救國人的生命,卻刺激驚醒了他的嗅覺,讓他嗅到社會腐朽的根源,而后棄醫(yī)從文,他的筆就是中醫(yī)鋪里的古舊藥匣,他筆下的文章就是治愈國人靈魂的一劑良藥。一邊向前探索,一邊不斷回頭檢視自己。無人告訴他對錯,他面對的,只有從亙古吹來的風與一顆不愿沉淪的內心。
雨于無聲處悄然停息,我在不遠處找到了咸亨酒樓,酒樓似有了些年紀,由斗拱連接而成,木制的長凳,八仙桌古樸明亮。要了間樓上雅座,點了壺龍井,看著白煙籠罩著一方茶室,茶杯里旋轉著的茶沫。不遠處的河岸,不知是誰吹奏一曲尺八。這樣一個安靜悠閑的下午,是江南每天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但我是來尋找答案的。我仿佛看到了孔乙己就在那穿著他的破布長衫,迂腐地賣弄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學問,“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誰又哄笑起來了,永遠吵鬧的小酒館,聽不見苦難人民的哭泣,我依舊輕哼著鮑勃·迪倫的那首《答案在風中飄蕩》“一個人要有多少耳朵,才能聽見人們哭泣”。
先生借小說這條路來向國人吶喊,企圖喚醒他們遲鈍的聽覺,喚醒人們內心深處的良知。酒館里無人溫一壺月光下酒,抬頭仰望天空,在天空的浩瀚中感悟自己的渺小。一部小說,看似荒唐,實則是當時人們的真實寫照。想到那個血饅頭,“到底要花費多少生命,他才能知道太多人的死亡,又要花多少烈士的鮮血,才能醫(yī)好人們的無知和麻木”。先生于《故鄉(xiāng)》一書中曾提到自己所走的路,他沒提對自己走這條路的感受。唯有故鄉(xiāng)邊清風飄過,答案裹攜在風中。
冬日午后的江南,雨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在這薄靄和微漪里,我仿佛聽到了先生的吶喊,聽到了一個偉大民族的吶喊,為了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