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吃甘蔗的女人(微小說)
下樓,我又看到她在吃甘蔗,甘蔗皮吐了一地。
她是一位頭戴遮陽帽的,和我年齡相仿的老太太。我挨著她不遠處坐下來觀察她,她嘴巴里除了不時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以外,就一直在不停地咀嚼著。
看著她每一次的吐落,我都有種想伸手去接住的沖動。為了控制這個沖動,我想盡了各種辦法,實在想提醒一下她這里是公共場所。然而,大庭廣眾之下,讓人家的顏面掃地的做法也不是我這樣知書達理的老太太所能做出的吧?我只能用鄙夷的眼神提醒她,同時也向別人暗示著我和她不是一個檔次的。
天知道,那個老女人,她居然慢吞吞向我這邊靠過來了,口似蓮花,還把甘蔗皮吐到我的腳下。
難道這是要挑釁嗎?這是非要逼迫我的小宇宙爆發(fā)??!
素質不高也就算了,心術還不正。我的心情大亂,看來是非要好好給她上一課了。但是馬上想起手機上那個可笑的段子來,升起來的無名之火又熄滅了。
突然,我又產生了一種惡作劇的沖動,我想我要把那個段子改編一下,啟發(fā)啟發(fā)她,看看她有什么反應?
我篤篤站起來,直接走向她,用了很大的勇氣,強顏歡笑,開始給她打訕。
“嗨,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吧?”
她停下了咀嚼,突然吃驚地看著我,把帽沿抬了抬,目不轉睛地盯了我?guī)酌腌?,用疑惑的口氣詢問?“要給我講一個笑話,為什么啊?我很可笑嗎?”
我心說:心理防線還挺高,看來腦子正常??!
“怎么會呢!”當然,我反應很快,說道:“和你聊聊天不行?。俊蔽抑苯颖浦凵褡穯?。
這下,她“哈哈”大笑起來:“聊天?好啊,好啊,你一定想問我為什么喜歡吃甘蔗,是吧?那都怪我們家老頭,我喜歡吃甘蔗,年輕時候就喜歡吃,那時候,我們南方也缺糧食,餓了就吃幾口甘蔗,哈哈……扯遠了?,F(xiàn)在,現(xiàn)在不是年紀大了,老頭有糖尿病,看見我吃甜的東西就天天嘟囔我,我就偷偷躲出來吃,說來也不錯,我這把年紀了這牙口還行,不是嗎?”說著,她讓我看她的牙齒,手還往塑料兜里去掏。
“嗨,給你!這還有一節(jié)呢,你的牙齒還能咬動吧?”
我連連搖頭,拒絕她的好意。
這都哪里和哪里?她把我給繞進去了!不行,我一定要教育一下她,不能被她岔開了……
我灰頭灰臉,轉身欲走,然而心又不甘。我必須要給她講完了那個段子再走。
這次我不征求她意見了,采取強行灌輸,說:
剛才我在電梯間看見一小孩兒在吃甘蔗,牙齒全吃壞了.出于關心,我順口告訴他,甘蔗含糖量太高,不能多吃,對身體不好。小孩告訴我,他的奶奶活了103歲。我問:“是因為吃甘蔗嗎?”他說:不是,因為他奶奶從來不管閑事!
老太太聽完,又“哈哈”大笑起來,我也“哈哈”笑起來。就在這時,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走過來,我頓時窘迫在那里,好像地上的甘蔗皮是我們兩個人的杰作。誰知道,那個掃地的一點也沒有責怪我們的意思,而是笑著彎腰去收拾地上的垃圾。完了,對那個吃甘蔗的老太太說道:“你又吃甘蔗,不怕你家老頭生氣啦?”
“什么?我家老頭來了,在哪呢?我不跟你們嘮了,我得躲起來,千萬別讓他看見?!崩咸衙弊訅毫藟?,起身跑開了。
我正四下里張望著,打掃衛(wèi)生的才“唉”地嘆了口氣,傷感地說道:“她老伴兒啊!幾年前就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