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一次難忘的縣城之旅(散文)
雨后的牛頭河水漲了許多,但在高大的河堤夾擊下,河流溫順地流淌著,沒有從前的狂暴與猙獰。
我呼吸著雨后清新、涼爽的空氣,凝望著祥和的牛頭河,感嘆油然而生:時代變了,經(jīng)濟發(fā)展了,牛頭河實施了前所未有的改道工程,建起堅固美觀的河堤,使得往日泛濫成災的牛頭河,成為一道造福于民的靚麗風景。感慨之余,四十年前的一幕又在我心靈深處上演了。
那時我正讀小學三年級,縣城舉辦物資交易會,這對于交通閉塞,物資匱乏的農(nóng)村孩子來說,其誘惑力就可想而知了。一天下午放學后,我約上同桌建民去縣城看物交會。四爸知道我沒錢,不但借了一塊錢給我,還把我和建民送上了臨時發(fā)往縣城的班車,并建議我和建民到了縣城,去建民爸的單位里住一晚,第二天去轉街。
司機是建民爸的同事,給我們兩個小孩免了車費。從老家到縣城只有三十里路,路況不好,班車像蝸牛似的爬行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到縣城時已近黃昏。這時本該去運輸隊,但一下車我倆早被縣城熱鬧、繁華的場景所吸引,瞅瞅這個攤位,又瞧瞧那個攤點;摸摸這件衣服,又掂掂那雙鞋子……最終嘴饞的我靠近了一位老奶奶賣冰棍的攤位,當我興致勃勃地要掏錢時,我觸電似地一怔,一元錢不翼而飛了。原來,上衣口袋破了一個洞,錢早已從那個破洞里溜走了。
那時爸媽在生產(chǎn)隊勞動,一天的工分才值二毛錢。這一元錢,對我來說太珍貴了。我打算給自己買幾樣文具,給家里買兩把水蘿卜……吃冰棍是我臨時起意,因為只有縣城才有冰棍。往年都是父親帶我們姐弟逛會,父親疼愛我們,每次來都要領我們到餐館吃一頓餃子,然后每人再唆一根冰棍。但那年因為母親害病做手術,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父親只好取消逛會的計劃。可我對物交會太向往了,只能擅作主張,偷偷地跟四爸借了一元錢,結果卻丟了。我既害怕父母責怪,也后悔自己的疏忽造成如此巨大的損失。我像泄氣的皮球,沮喪地耷拉著腦袋,坐在街角的走廊上,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到了建民爸爸的運輸隊,建民爸爸可能出差去了。建民從運輸隊的食堂里打了一碗白面面條,說讓我和他一塊吃這碗面。這碗面油汪汪的,看上去香極了。就這樣,你吃幾口,我吃幾口,兩個饑腸轆轆的小孩很快將這碗面吃光了。
吃過晚飯,天就黑了,我突然想起家來。這時,天空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下起了傾盆大雨。我想家的念頭愈加強烈了。我和建民擠在同一張床上,他倒頭就睡,并打起呼嚕來,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是我長了這么大第一次出遠門,聽著窗外嘩嘩的雨聲,想到爸媽一定為我發(fā)急,我內(nèi)疚極了,心里狠狠地自責著。就在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當兒,隔壁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并且響個不斷,風聲、雨聲、清脆的電話鈴聲,夾雜著我失魂落魄的心緒,攪擾得我心煩意亂更想家了,我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回家去。大約過了兩三個鐘頭,在我睡意朦朧的時候,還隱隱約約聽見電話鈴聲。事后我才知道,這是爸媽從鄉(xiāng)下的郵局里打來的電話,這么大的雨爸媽怎么能放心呢?他倆在郵局的電話旁守了一夜。我無法想象,他們在恐慌、焦慮中是怎么熬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第二天,天剛放亮,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看著還在沉睡中的建民,只好不辭而別,悄悄地溜出了運輸隊,急匆匆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下了一夜傾盆大雨,牛頭河水漲得很高。當時牛頭河畔沒有修筑河堤,河上也沒有大橋,牛頭河水像一頭出籠的困獸,撒野似的占據(jù)了寬廣的河灘,那洶涌澎湃的氣勢,轟隆隆的吼聲,驚得我目瞪口呆。但歸心似箭,經(jīng)過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回家的愿望最終戰(zhàn)勝了對牛頭河的畏懼。我硬著頭皮一步步向河對岸挪去,水流湍急,我的身子在水中晃蕩著,還沒到河中心,河水就已經(jīng)淹過了我的屁股,緊接著沒到了我的腰部。此時我突然眩暈起來,河岸向河水流向相反的方向迅速移動,我整個身子像一只失去控制的陀螺,順著河流轉動起來。瞬間,一個念頭閃現(xiàn):我要被牛頭河沖走了。正當我絕望時,一只大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驚恐地轉眼一看,原來是一位老伯,他似乎是拼著命把我拽過了河。到了岸上,老伯一邊喘氣,一邊埋怨我不應該冒險過河,然后欣慰地笑了。望著老伯慈祥的面容,我驚懼的情緒有了緩解。從與老伯的談論中我理出了大概的頭緒,老伯是從張川縣來清水趕會的,他給自家買了一頭牛。剛才,他在我身后正趕著牛過河,發(fā)現(xiàn)我有了危險,便毫不遲疑,丟下牛,一個箭步?jīng)_上來救了我。
老伯詢問了我的來歷,聽到我丟了錢餓著肚子,便連忙從包里掏出一小塊鍋盔給我,我狼吞虎咽地吞下這塊饃饃,終于有了力氣。稍作休息,我便跟著老伯上路了,因為是同路,一路上老伯走走停停給我作伴。翻越梯子坡時,老伯讓我拉著牛尾巴上坡。三十多里的回家路,漫長又陡峭,濕滑又泥濘,但有了老伯的悉心照料,雖然艱難卻平安到達了。
到了離家不遠的后川河,父親大老遠就看見了我,早早地趟過河來接我。見到親人的一瞬間,淚水奔涌而出,我嚎啕大哭起來。在父親的追問下,我講了自己在牛頭河遇險被老伯解救的經(jīng)過。父親感動地拉住老伯的手,不斷向老伯道謝,并再三挽留他去家里,但老伯急著趕路,匆匆告別了我們。父親把我接過河去,河對岸的母親早已哭成了淚人,一把抱住我,久久地摟進懷里,似乎永遠不會放手。
三
四十年過去了,時間的煙云已悄然散去,但那次充滿驚險與傳奇的縣城之旅,留在我的記憶深處。正是有了那次經(jīng)歷,才使得我的心靈經(jīng)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禮,整個身心被一份份濃濃的愛包圍著,這些愛有血濃于水的親情,有純潔無瑕的友情,也有素未平生的人間大愛,如涓涓溪流匯聚成了一條愛的大河。這些年里,無論經(jīng)歷多少風雨,我的生命之船都平穩(wěn)的行駛在這條大河里。我也深深地懂得了,愛就像一場接力,需要傳遞。我和我的家人常懷感恩之心,用善良與真誠回饋社會,時時處處踐行著與人為善,友好相處的做人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