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個人、家庭和社會環(huán)境(賞析) ——論田小娥之死
在常人眼里,《白鹿原》中的田小娥是在一個靜寂的深夜被其公公——丈夫黑娃的父親鹿三親手殺害。但是縱觀全書,掩卷深思,自我感覺田小娥之死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其中掩藏著許多幾乎不會令人輕易發(fā)覺的隱秘。至此,我們不得不對我們近乎親眼所見的事實產(chǎn)生懷疑。那么,在小說《白鹿原》里,真是鹿三最終殺死可恨而又令人可憐的田小娥嗎?
這個田小娥雖然命運多舛,與《水滸傳》里的潘金蓮著實有不少相似之處,但她根本不同于原本丫鬟出身的潘金蓮。田小娥絕非一個普通的草根,她可是出身于書香門第呀!只因那個像《打狗棍》里吸食鴉片而敗家的鐵王爺一般的老父親,將她賣給幾乎可以做她祖父的郭舉人做妾,從此淪為郭舉人每天泡棗的浴盆,甚至成了必須接受正室時時監(jiān)管欺辱,郭舉人只能每月兩次,定時定量的泄欲工具。因為環(huán)境的促成,壓抑許久的人性本能的躁動,這位田小娥竟然主動掙脫封建倫理與綱常的約束,主動引誘家里的長工,并最終投入到被其他長工經(jīng)過性愛啟蒙,甚至近乎露骨慫恿的年輕長工——黑娃的懷抱,開始其短暫而銷魂,沒人愿意正眼瞟上一眼的婚姻生活。要不是環(huán)境的變故,鹿兆鵬領(lǐng)導(dǎo)的,在白鹿原上曾經(jīng)“風(fēng)攪雪”一般,如火如荼地掀起的革命浪潮陷入了暫時的失利,人們眼里只會“瞎鬧”的黑娃由鬧翻天的農(nóng)協(xié)紅人,一下子變成一條亡命天下,近乎喪家之犬的大逃犯……“菩提樹下等千年,只是為見你一面?!彼麄冊净蛟S可以像原上其他夫妻那樣恩恩愛愛,攜手過完普普通通的一生。但理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抗?fàn)幒?,他倆不僅沒有過上黑娃曾經(jīng)向妻子田小娥描述許諾過的快樂平等的幸福生活,沒能像村里的同齡人那樣走進祠堂,名正言順地祭拜祖先,從此過上他們盼望已久的好日子,反而被“見了女人就走不動”的鹿子霖盯上,以幫忙解救黑娃這一令人心動的借口,誘騙上床,開始另一段人不人鬼不鬼,變態(tài)扭曲,還給他們雙方,以及他人帶來災(zāi)難的婚姻生活。
因為個人,乃至家族恩怨,更是為了打爛白嘉軒那張老臉,“睡下說”后,居心叵測的鹿子霖開始落井下石,不惜昧著良心將田小娥不能名正言順地走進祠堂的罪責(zé),直接嫁禍于曾經(jīng)以“一碼歸一碼”為借口,拒絕黑娃苦苦哀求的白嘉軒的頭上。在燎起田小娥對坐著也能躺槍的白嘉軒的刻骨仇恨后,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慫恿這位漂亮得令人眼饞,愚蠢得令人難以置信,早已被愛和恨燃燒得失去理智的田小娥,把族長的接班人——白孝文徹底拉下水,甚至用自己令人不齒的肉欲之歡,將白孝文害得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甚至走上絕路……最終惹禍上身,將自己年輕而又令人心疼的生命葬送在自己親人的屠刀下,成了白鹿原上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賤婦。
在白鹿原吃瓜群眾,甚至某些頭腦簡單的讀者眼里,這位下三濫的壞女人著實沒有招過誰、惹過誰。但她干嘛不像冷秋月那樣望眼欲穿,卻又能自我約束,死守教條,獨自枯萎,默默凋零在白鹿原上?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作為本該堅守“婦道”的他人婦,田小娥不僅沒能像當(dāng)年的“徽州女人”那般,為了那塊圣潔的貞節(jié)牌坊,死守老宅,留守家園,侍奉公婆,反而由著性子,在愛與欲的嚙心煎熬和靈與肉的苦苦掙扎中,無視禮法族規(guī),倔強地掙脫了婚姻的禁錮。在東窗事發(fā),被郭舉人趕出家門后,田小娥不僅不思悔改,反而越發(fā)不可收拾,先后傷風(fēng)敗俗地與黑娃、鹿子霖和白孝文廝混在一起,甚至與狗蛋也不清不白。她的肆意妄為將一個平靜安詳、自由快樂,帶有傳奇色彩的“仁義白鹿原”攪和得烏煙瘴氣,雞犬不寧,甚至淪落到禮崩樂壞,遺風(fēng)盡失的程度……
因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所以有人就此武斷而刻薄地認為,田小娥咎由自取,殺死田小娥的罪魁不是他人,就是她自己。因為她愚蠢無知,被人面獸心的鹿子霖輕易利用,而且于不知不覺間成為鹿子霖害人的幫兇;因為漂亮也是一種原罪,她的漂亮酷似那位被人強暴的印度女人,因為美麗而招來男人貪婪的眼神,激起用心險惡的色鬼們強烈的獸欲;因為田小娥的懦弱本性,她面對群狼,不知抗?fàn)帲粫鎭眄樖?,違心地放棄反抗,甚至有默默配合對方行惡的嫌疑……真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當(dāng)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碧镄《鹬乐鴮嵱衅渥陨韮?nèi)在緣由,但是任何事情的發(fā)生絕非單一因素的促成,而是眾多合力使然。田小娥的悲劇命運的形成概莫能外。在那種時代,那種社會,田小娥悲劇的形成應(yīng)該是由諸多——像她那種手無束雞之力,更沒自我生存能力的弱女子,根本無法左右的社會外因長期作祟的結(jié)果。
類似于當(dāng)年被迫嫁給武大郎的潘金蓮,田小娥從她被吸食鴉片的老父親賣到郭家為妾時開始,就已經(jīng)走上了一條任人擺布的人生路。因為“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特殊境遇,被人壓榨、泡棗受辱的人生遭際,對真摯情感慰藉的渴望與渴求,讓她在初遇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長工黑娃時無法把持……如果說這是她首次紅杏出墻,那么這可不是“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的躁動,而是“一眸擦肩,驚艷了五百年的時光。”為了追求真愛,為了心中夢寐以求的人生摯愛,而勇敢沖破樊籠的壯舉!在厄運連連,無可奈何地跌進善于獵艷,向她許諾“睡、下、說”的長輩——鹿子霖精心為她設(shè)置的陷阱,可算是田小娥的再次越軌。這也是她一個身為草根,一直不受人待見,在丈夫亡命,六親不認,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萬般無奈的前提下,解救丈夫唯一的權(quán)宜之舉。不是嗎?當(dāng)對方一旦露出馬腳,發(fā)現(xiàn)自己受騙上當(dāng)后的田小娥,不是立馬毫不客氣地將一泡尿騷澆在鹿子霖的老臉上了嗎?這種類似于印第安酋長當(dāng)眾將大量黃油倒入大西洋,來盡情羞辱對手的獨特報復(fù)方式,其痛快淋漓的程度當(dāng)屬于陜西文化層面的典型明證呀!至于她最終撲進白孝文的懷里,起先的確懷有拉人下水的初衷,但是一旦揭下蒙在賊人臉上的畫皮,終于看清了鹿子霖玩弄并利用自己的險惡用心后,單純善良的田小娥頓時警醒,立馬改弦易轍,幡然悔悟,深感自己對不起這位善良得近乎迂腐的讀書人。最終將自己的愧怍與同情,以及因為日久而生的真情獻給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白孝文……盡管在與白孝文滾在一起的日子里,田小娥犯了不少錯誤,還一度傷害了眼前的男人。因為原有家庭惡習(xí)的影響,當(dāng)時社會人心麻木與冷酷的戕害,尤其是后來親人們近乎冷血的歧視,甚至是敵視,令這對已經(jīng)幾乎走上絕路的野鴛鴦再次陷入人生的盲區(qū),看不到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在這個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刻,本就踐行錯愛的田小娥,竟然選擇錯誤的方式慰藉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她溫柔地拿來煙槍,將自己親手捻好的大煙遞到對方的眼前。讓白孝文在香煙裊裊的炕頭上,于吐云吐霧間暫時忘卻了人間的煩惱,甚至在瞬間產(chǎn)生的幻覺中繼續(xù)享受著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直到害得白孝文傾家蕩產(chǎn),妻離子散,淪落街頭,甚至悲慘到即將魂歸西天,只待一群貪婪的野狗隨時蜂擁而上,前來大快朵頤的程度。
想到兒子黑娃亡命天涯的不爭氣,聽著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領(lǐng)受了太多族人的白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恩人白嘉軒的兒子——白孝文,被田小娥活生生害到這等程度,而自己卻愛莫能助,無可奈何。這時,集恥辱、自責(zé)、愧疚、無奈和憤怒于一身的鹿三實在是忍無可忍,終于狠下心來對之痛下殺手了。“這女人不能留,她害的人還不夠多嗎?”他終于等到深夜,趁著月色闖進田小娥蝸居的窯洞,將這個曾毀掉仁義白鹿原,羞了先人老臉,傷風(fēng)敗俗,甚至毀了幾個家庭的婊子殺死在蒼蠅嗡嗡亂飛的炕頭上……至此,“白鹿村,乃至整個白鹿原上最淫蕩的一個女人以這樣的結(jié)局終結(jié)了一生……”
田小娥的所作所為著實有許多令人咋舌之處,但是這個可憐可悲的女人以這種令人不齒的方式離開世人的眼界,不能不是一種令人揪心的悲劇。她作為一個普通的,不乏缺點,甚至諸多錯誤的女人,也有權(quán)享受作為女人應(yīng)該享有的基本權(quán)利和愛情。為自己愛人的、被愛的權(quán)利,她大膽邁出走進郭家以來的第一步;為了心愛的不被世人,甚至親人所容的丈夫,她飛蛾撲火一般跳進了他人為之精心布設(shè)的陷阱;在飽受屈辱和良心譴責(zé)后,猛然醒來的她再次作出大膽的抉擇,毅然決然地和受傷受害的白孝文滾到了一起。她與以上諸人的茍合沒有招誰,也沒惹誰。她與違背族規(guī),自由戀愛,勇敢追求愛情的白靈和鹿兆鵬究竟有啥兩樣?都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更未像潘金蓮那般鬧到謀殺親夫的程度呀!干嘛人家不愿裹腳的白靈和拋棄結(jié)發(fā)之妻冷秋月的鹿兆鵬能在三生石上結(jié)連理,而她和黑娃就無權(quán)在白鹿原上成鴛鴦?何況妓女還能從良呢!但縱使這樣,書中這位不曾招誰惹誰的田小娥還是躺槍,還是屈辱而委屈地招來了殺身之禍。
為了表達作者對此事的不滿和不平,對含冤死去的田小娥隱隱作痛的同情和憐憫之情,在瘟疫橫行白鹿原的當(dāng)口,作者終于借助這位幾乎被人遺忘的“爛貨”附體的靈魂,借助他人之口,對不能容忍自己的原上人發(fā)出憤怒的控訴:“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苗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揉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住下?族長不準(zhǔn)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這種與傳說已久,在文中先后多次出現(xiàn)的白鹿與白狼,相互映襯,類似于神仙顯靈,鬼魂人言等,似曾相識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寫法,在作者的筆下,在文中流淌的文字間時隱時現(xiàn),相映成趣。這是作家對小說主題,以及作者主觀情感的間接表達,有意暗示。這段控訴與其說是魔怔之人的囈語,不如說是躲在文章背后的作者向廣大潛在讀者,為一個冤死的靈魂發(fā)泄一段令人揪心的怨懟。這也許就是作者對田小娥冤死在公公屠刀之下的真實態(tài)度的具體展示吧?作家陳忠實曾說:“死亡都是悲劇,這很自然,但每個人的死亡盡管都是悲劇,但內(nèi)涵不一樣,這是每個人的精神、心理,包括性格所決定的?!薄奥谷龔谋澈笸绷艘坏?,捅過去,田小娥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大呀,我寫到這的時候,眼睛都都黑了。隨手就寫了那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啊……大呀……”這是伴隨著黑暗里驟然閃現(xiàn)的兩束亮光,田小娥猛然回過頭來,留在人間“驚異而又凄婉”的最后遺言。這句遺言沒有拜倫“晚安,我可以睡去了?!鄙僖姷陌踩慌c寧靜;少有伍子胥目懸東門的憤慨與堅貞;難見杜十娘“惑于浮議”,“中道見棄”,幸福破滅的憤怒與決絕;卻有林黛玉焚詩斷癡情的無奈與怨懟;甚至還有一代梟雄王亞樵發(fā)現(xiàn)自己被愛人出賣后的驚訝與不解,留戀與痛楚……否則,作家寫到這里也不至于會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雙眼發(fā)黑,從破窯逃回村里的鹿三,也不至于幾乎整日陰魂附體,戰(zhàn)戰(zhàn)兢兢……直到抑郁而終吧?
王國維曾經(jīng)說過:“社會之習(xí)俗,殺許多善人?!边@種可怕的社會習(xí)俗在《白鹿原》中何嘗不是如此,甚至有過之而不及呢!因為父母之命,幾乎不諳世事的田小娥被迫嫁給可以做自己爺爺?shù)墓e人為妾;因為偷漢被休,有辱門風(fēng),田小娥再次被父親像扔垃圾一般趕緊掃地出門;因為迫于輿論的淫威,鹿子霖嫁禍并陷害了狗蛋,將尚知廉恥的田小娥再次推向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成為原上人唾棄的對象;由于事情敗露,后來幡然醒悟的田小娥竟然無視一切,破罐子破摔,干脆和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白孝文姘居在村頭的破窯里,甚至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了,白孝文也在所不惜……正是這些可怕的社會輿論,人們對“有一口飯吃就好”,別無他求的田小娥躲之而不及,把田小娥罵成“這號爛貨”;由于殺人的族規(guī),正直善良的白嘉軒也倔強地拒絕田小娥和其丈夫進入祠堂祭祀祖先;即使黑娃的親生父親也斷然不能接受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兒媳入門,甚至人云亦云地認為她是原上的災(zāi)星,給整個原上帶來災(zāi)難與禍患,乃至于忍無可忍,親手將寒光閃閃的利刃插進親人的后背……縱觀全書,我們可以毫無疑問地認為,在《白鹿原》中,殺死田小娥的既不是嚴守宗法,正直倔強的白嘉軒,也不是居心叵測,落井下石的小人鹿子霖,更不是耿直憨厚,內(nèi)心充滿矛盾與愧怍的鹿三兒,而是一種沿襲幾千年,殺人不見血的習(xí)俗,被人自覺不自覺地?zé)o條件認同尊崇的禮法族規(guī),是“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眾口鑠金,令人色變的社會輿論,是比刀子還要鋒利百倍,殺人于無形的白眼,更是“女人是禍水”,舊社會俗人眼里,這一顛撲不破,近乎哲理的定式思維,將一個雖有過錯,但是仍舊良心未泯的田小娥一步步逼上了梁山,逼上了人生的絕路。
記得魯迅先生曾在其《狂人日記》里借助狂人之口說:“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都是‘吃人’!”鹿三,一位說一不二,憨厚耿直的父親,礙于臉面,顧及門風(fēng),將生米已經(jīng)造成熟飯的一對戀人趕出了家門,令其無家可歸而另尋活路。鹿子霖一個披著人皮的長者,居然不顧廉恥,不惜亂倫,將一個向其伸出求援之手的孩子始亂而終棄,令其拋棄最后一根尊崇道德、信守人倫的稻草,最終抹下最后半張臉皮。還有那些在人前、人后指指點點的鄰居……白嘉軒——這個仁義化身,令人尊敬的族長,在為族人殫精竭慮的同時,也曾在堅持原則的前提下,對長工鹿三的兒子黑娃竭力救濟,仁至義盡。但他也許并不明白,正是自己眼里所謂的“仁義”,掛在嘴邊的“族規(guī)”,比其腰桿還要挺拔的“正直”傷害了不合禮法,名不正言不順地跟隨黑娃奔來原上的田小娥,甚至無聲無息地加速了田小娥悲劇命運的進程。
作家沙本夫說過,“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嵌入嵌出的過程”,而唯一不幸的卻是,在這個無法容忍她的舊社會里,因為那群如同魯迅《祝?!防锏牧鴭屢话悖此朴行?,說者無意,卻也時時愛心關(guān)注祥林嫂個人命運的吃瓜群眾,在其有意無意的輿論攻勢下,處處弱勢,三起三落的田小娥,還是在其不斷嵌入與嵌出社會的過程中,最終被這個熟悉而陌生,可愛而可惡的社會擠出了原本屬于自己的位子,走上了一條永遠無法回頭的不歸路。我想,這才是真正扼殺田小娥,這個曾經(jīng)像母鹿一般的鮮活生命的罪魁禍?zhǔn)装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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