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中秋望月(散文)
月到中秋分外明,不是每年都可以看到的景象,人們善良的愿望,舉頭望月時,多少思緒飄飛。千里共嬋娟的意象,勾起人幾多閑愁和詩意的祝福。只是不知,今年的秋雨在中秋節(jié)前連日的問候,望月的心愿會不會落空?
黎明即起,籌備晚上“愿月”用的物品。在我看來,無非是紅棗、石榴、花生、蘋果、香蕉圍著月餅來一次別開生面的大聚會。紅棗掛在院中樹上,即摘即食,自然不用購買。中秋供奉月亮的果品,還是必須擺滿的,盡管很多年輕人已經(jīng)不太注重這種儀式了,但老人們依然格外重視,一點也不馬虎。
出門看看尚有幾分潮濕的地面,就知道夜雨又逛了一圈兒,悄悄來悄悄走。灰色天空,雀鳥飛樹鳴,天籟之音在清晨奏響,過節(jié)的喜悅自然漾在心頭。大街的清晨,擁擠的只有菜市場,匆忙的人。飄散人間煙火的味兒,告訴我們什么叫做踏實。只是不住感嘆著“二師兄”的肉超級貴,如果不是孩子們喜歡的話,可以徹底繞道而行。買菜回來的路上,水果攤兒已經(jīng)擺出,種類繁多的水果,任由挑選,品種比兒時不知豐厚了多少倍。眼前又紅又軟的柿子是遠道客人,拍張圖片,隨手涂鴉:事事如意!
兒時,中秋能吃到的柿子有兩種:大懶柿子和小紅柿子。村里有幾戶人家院子里種著柿子樹,它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在樹上沐浴秋風,不必擔心樹下孩子們的眼神,即使變紅也是澀味兒未除,因此只有投去羨慕的目光,想象一下熟變甜的樣子而已。村南村北的山崗上,星星點點散落了好幾顆高大的柿子樹,枝繁葉茂,樹高大而粗壯,孩子們很少能爬上去的。等到柿子頭開始發(fā)黃的時候,想辦法用棍子敲下來幾個,拿著半青半黃的柿子塞進麥秸垛里。手伸進去和麥秸接觸,能把小胳膊上劃出好多白道子,每天不知道要去查看多少回,伸手輕輕捏一捏,判斷一下,樂此不疲。伙伴們都是塞進去的多,吃到嘴里的少,都等不及成熟,迫不及待的嘗試。只要一口,哇哇亂吐,試圖用手刮去舌頭上的味道兒??谥械臐秲和露纪虏怀鰜?,能持續(xù)一整天。用麥秸垛暖柿子的結果,大多是扔了。最喜歡母親用溫水懶成的大柿子,那個懶柿子的大紅瓦盆兒是不能隨便動的,這樣能吃到脆甜的大柿子,單等中秋拿出來大吃一頓,外面青黃,里面純黃,沒有一點兒澀味兒。小紅柿子是買來的,甜軟,汁水可口,只是不好儲存,一不小心就是柿子泥一把。后來不知何故,柿子樹也在村里消失了。好多人家的院子里有石榴樹,小孩子們能吃到鄰居們贈送的石榴,也是一個石榴掰開幾塊,全家分食。很少有吃獨食的,不用刻意交給孩子們的分享意識,在生活中自然形成,大讓小,互換共食,其樂融融。
中秋節(jié)“愿月”哪能少了月餅,中元節(jié)過后,就有人賣月餅,帶著月餅走娘家的習俗還在,琳瑯滿目的月餅也讓孩子們吃個夠。童年受過饑餓煎熬的人,都不愿意委屈孩子們的嘴,生怕吃不飽。中秋節(jié)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大月餅,才算隆重,在蛋糕房里買來了老式的大月餅,月餅上的圖案是老壽星拄著拐杖,凝視的瞬間,熟悉的畫面飄到眼前。想起好多年前家中的中堂畫,壽星仙桃仙鶴龍頭拐,寬袍仙帶高額長髯飄飄,一臉笑意望人間。
“月奶奶,黃巴巴,八月十五到俺家……”不知道誰還會唱起這歌謠。打電話給娘,簡短的話家常,娘說今年沒做面月餅,這手藝我也沒學會,記憶中的面月餅是渴盼的美食,回家看著廚房忙碌的母親,添柴禾燒鍋,打下手時幫點倒忙,看著鍋蓋上升騰的白蒸氣,肚里的饞蟲不知道翻騰了多少回,出鍋后眼巴巴地觀望,盼月亮出來。
等月亮照進自家的院子,站在小院子里能看到月光的時候,就會大聲喊娘出來。抬桌子搬凳子,找碗碟擺水果,月影搖動,紅漆方桌,擺滿了平時不舍得買的水果。燒紙跪拜,禱告在心頭,愿月分食,出門呼朋喚友,不知串過多少人家的門,大街貪玩到月亮掛西方。
藏了兩天臉的嬋娟,有望今晚露臉。夜幕四合,出門習慣東望天空,暗自拍手,月亮出來了!圓月一枚,欣然站土墻,淡墨幕撫月,忽而半遮,變船變眉變點變沒,又變圓又變沒。感覺是有人扯云擦月鏡,浮浮沉沉又出亮點亮線,如蒙面女郎的面紗,揭下又合上。寫字的瞬間,半個月亮爬上來,這一塊兒云和月較上勁兒了,且聽田間蟲兒唱,高音低音和諧變奏,是夜曲的主角兒。夜風搖樹葉,絲瓜秧響,蟋蟀,蛐蛐兒,蟈蟈兒(游子)都在鳴叫,荷塘里“呱呱,呱呱……”有聲,繼而蹚水聲響,是野鴨之聲,抑或像水雞鳴叫?這一方天空屬于我,忽而想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云遮月,月出云,清輝灑,圓盤照亮周邊云,再無遮擋,運行不息,但是有重來的跡象。一架飛機穿夜空,機身幾點燈光交替閃爍如流星,無聲滑過天際。遠處有機器轟鳴聲,一群孩子的笑聲,對岸路燈下,影影綽綽,汽笛聲過,蟲鳴依舊,月露一線光,正慢揭面紗,藍手拂面,再回望時。月跳出云幕,微風輕輕吹動雙鬢發(fā)絲,拂過耳朵,一種柔軟忽來。手機上各種群里祝福不斷,有同學在群里吆喝,出門轉了幾圈也沒看見月亮,好遺憾!我是真該慶幸一下,能看到月亮。
藏貓貓的月亮,終于不躲了。呼喚家人,準備“愿月”,三下五除二,擺置停當。棗葉搖晃月影,婆母娘領著孩子們熱鬧,方桌旁,鋪墊子,雙膝跪地,虔誠地焚香燒紙禱告,向著月亮的方向。想起“遙祭”一詞,似乎換成“遙寄明月”更合適。分水果吃月餅,我成了看客,拍照留影,腦子里又多了一副畫。
月亮是不是也看到了我們,可否告訴我:人間有多少熟悉的面孔在仰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