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老井(散文)
一條路,從村中穿過,通向了山野田埂,也延續(xù)著到了更遠的地方。
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nèi)ヌ镩g勞作都是從這條路上走過,散開到了各自的莊稼地,祖祖輩輩們把去地里干農(nóng)活叫做“上屲”,所以這條路就喚作“上屲路”。老井就在這條路的拐角處,從這個拐角處轉過,便就有了很多的岔口,這些岔口有些是通往山頂?shù)?,有的是通往溝底的,有的是通往對面梁坡的…?br />
但不管通往何處,要回到村里,都是要途經(jīng)這個拐角從老井旁走過的。因此,我總覺得老井不僅是一眼生命的源泉,更是一種情感,這種情感就是“回家”!
老井的四周鋪著幾塊平石,井口是四四方方的,井口常年是敞開的,老井并不是很深,大約三四米深,從井口望,水色呈青黛色,井壁是由石頭砌成的,露出水面的井壁綠苔斑駁,渲染了老井的幽深古舊,井水滿了就從井口溢出來,在井口的正下方,人們用泥巴攔出了一個壩,水流進壩里,放牛歸來的孩童趕著的牛兒,急匆匆地趕到壩邊,頭伸進壩里的水里面豪飲一番,喝的肚子鼓鼓的,被趕著走上回家的路,騾子喝水總是最挑剔的,它們嗅著壩里的水,鼻子朝著天空吹幾下,頭就是不肯低下喝水,然后你用韁繩怎么拽怎么按著它的頭在水里,他也是不喝的,像這種時候,井口不遠處的石槽就能派上用場了,只要從井里面吊出一桶水,倒進石槽,騾子就會乖乖的喝了,而這個石槽是用石頭鑿出來的,它和老井遙遙相望,永遠相依。
老井是神圣的,聽上了年紀的老人說。這口老井的地方是觀音菩薩種了蓮花,所以才有了泉眼,老輩的人們把泉眼叫做“冒水眼”。小時候,我們總喜歡圍著老人,聽他們講述著祖祖輩輩們流傳下來的傳說,他們講述時語言里的自豪感,也讓我們這些孩子們覺得自己生在這個村子里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也是多了幾分驕傲的,同時對老井更多了些許敬重。
老井是慈愛的,無論是日頭高照的中午,還是夜幕降臨的傍晚,從田間歸來的人兒,或是遠道而歸的人兒,都會走到井旁,摘上一枚“燈花”的葉子,順手一卷,就趴在井口,舀上一瓢,喝上一口,清涼甘甜,那叫一個痛快,喝足了水,疲勞也好像少了幾分似的,樂滋滋的走上回家的路。
老井是勤勞的,每天天不亮,“上屲路”就奏起了扁擔吱悠吱悠的交響曲,這個聲音從這個院子穿出來,又從那個院子傳進去,井口邊來來去去穿梭的身影,此刻家家戶戶的水缸裝滿了,水桶里也裝滿了水。村北口的婆婆的兒子出了遠門,家里沒了水,她挑著水桶來到井口旁,年輕的小伙子放下自己的扁擔,挑起婆婆的水桶,給婆婆的水缸裝滿了水。每天來井上挑水的人很多,老井默默的流淌著,滿足著村民們的需要。
老井是寬容的,村西口的“快嘴兒”嬸子,挑著扁擔,邊走邊和過路的人拉著家常,到了井口邊,發(fā)現(xiàn)自己忘帶了井繩,旁邊又沒有其他挑水的人,她就索性用扁擔的一頭的掛鉤掛著木水桶從井里往出來吊水,只聽到“撲通”一聲,水桶掉到水里了。村民的日子過的節(jié)儉,丟了一根針也要找出來的,況且木水桶,可是祖上傳了幾代人的,著實是不可或缺的財產(chǎn),“快嘴兒”嬸子喊來了自己的男人,拿來了長長的桿子和繩子,對著井水好一陣的攪騰,桶子是撈出來了,但是井水被攪渾了,看到的人們也是一頓感嘆“桶子撈出來就好。”到了第二天天麻麻亮,人們照常去挑水,井水依舊清澈甘甜。
小時候的記憶在思緒里慢慢的流淌著,記憶里的老井的水越來越少了,起初人們都未察覺,到了引起人們注意的時候,老井的水已經(jīng)不能淹沒桶子了,老井開始干枯了,最后只剩下井底是濕漉漉的,它的干枯的速度是人們始料未及的,人們在短暫的驚恐之后,想著各種辦法尋找水源,老井旁邊是徹底安靜了。
這口養(yǎng)育了祖祖輩輩的老井,用它的甘露滋潤了一代又一代代的兒女,最后徹底枯萎了,這好像是耗盡了她所有的血脈一樣,最后無力支撐便就默默地停息了自己的生命。
當我站在老井旁,這些記憶像一幕幕電影一樣演繹著,而我眼前的老井已經(jīng)被枯草掩沒了井口,井內(nèi)坍塌的已不足一人之高,我看著,這種慘淡下的平靜。撫摸著井口的石頭,看著不遠處的石槽,也是滄桑了許多,它和老井依舊遙遙相望。
我細數(shù)著回憶,刻在我的記憶里的牽掛,何止是消失的老井,在人生這條河里,流逝了太多太多,而這些都是一份份不可言說的愛,卻成了心里永遠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