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菱河，碧波蕩漾，太陽還沒有出來，只是先紅了半邊臉。柳枝輕輕扭動著身姿，有一下無一下地?fù)軇又妫幤鹨蝗θi漪。因?yàn)檫€早，河邊還沒有幾個人，鳥兒在枝頭有恃無恐的叫著，鬧著。
　　 自從認(rèn)識延成，呂依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這坐一坐，以前延成在時，兩個人手牽著手，把這里的河水和樹木都問候個遍。要不就是呂依找處風(fēng)景，讓延成支起畫板畫個人美景美。他們說，以后每年都來這聚聚，這里是他們的“革命根據(jù)地。”呂依還和從前一樣，來到那座高大的巖壁后面坐下，這里能把青菱湖盡收眼底。望著水面泛起波紋，呂依嘴里低喃著:“延成，你在嗎，我來看你來了！”一團(tuán)薄霧遮擋了呂依的視線，思緒隨著水波向遠(yuǎn)處蕩漾而去。
　　 奶奶剛剛過世，從小跟著奶奶長大的呂依再也走不到奶奶的世界，心被孤獨(dú)和感傷囚箍著。那年春季里的一天，青草碧綠的時候。呂依一個人來到青菱河，手扶著河邊的欄桿出神。被陽光撒了金光的水面，有鳥兒調(diào)皮地用腳丫點(diǎn)一下水面，一個水窩就開始蕩啊蕩啊，越蕩越大。呂依又看見奶奶顫著身子向她走來，臉上開著花?！澳棠?，呂依就伸出雙手想抱住奶奶。“小心！”身后一個急切而磁性的聲音傳來，奶奶立即不見了。呂依有些懊惱地回過頭，不遠(yuǎn)處的巖壁旁邊坐著一個青年，正面帶笑意望著她。在他前面支著一個畫板，看樣子是在寫生。呂依走下橋板，一雙秀目射向青年，“你不覺得你很不禮貌嗎？”青年爽朗一笑，“姑娘還是要注意安全?！眳我啦荒蜔┑鼗貞?yīng)他：“不用你操心！”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一瞥間又忽然回過頭，“你畫的是？”“你看，這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鼻嗄曜旖菑澠鹌恋幕《?，兩腮還現(xiàn)出了圓圓的酒窩。畫面上，翠綠的柳枝垂在河畔，一個披肩長發(fā)，身材修長的女孩子側(cè)著身子手扶欄桿眺望著遠(yuǎn)方。眉頭緊蹙，睫毛上挑，鼻梁高挺，一雙眼睛清澈的如一淙清泉。呂依定定地看了幾秒鐘，徹底被畫中的人物震撼到，“這是我嗎？”男孩臉上掛著陽光，“你看著呢？”“那你可以把這幅畫送給我嗎？”呂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翱梢匝??！蹦泻⒆铀实男χ?，“不過，要等我把它畫完。一星期后，還是這個地方，你來這兒我把它交給你！”呂依被那笑灼了一下，心里蹦進(jìn)了一只小兔子?！昂茫谎詾槎?。”呂依離去時，男孩的聲音又飄了過來，“我叫延成。你呢？”呂依嘴角一撇，這人還挺纏人的，“我叫不知道！”呂依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偷偷爬上了水面，河面金光閃閃。
　　 就這樣呂依和延成慢慢交往起來了。延成熱情、開朗，呂依不覺間就把奶奶的影子慢慢藏了起來，恢復(fù)了以前的嬌萌可愛。延成的老家在偏遠(yuǎn)的農(nóng)村，老實(shí)巴交的父母看延成交了這樣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孩子很是欣喜。一年后，兩人就已經(jīng)談婚論嫁，一切水到渠成。可延成老家在農(nóng)村，也沒有在城里淘個房子。呂依雖是獨(dú)生女，父母工資也是稀薄。延成和呂依結(jié)成鴛鴦還多虧延成的表哥舉家搬遷別處，房子空著。他們簡單收拾一番，借居舉行了婚禮。對此，呂依的父母頗有異議，但呂依認(rèn)同。她喜歡的是這個人，也始終相信，只要努力，她和延成遲早會吃到屬于他們的面包的。對于呂依的固執(zhí)，呂依的父母沒再堅(jiān)持。
　　 新婚之夜，呂依顫栗著縮在延城的懷里，由著延成把自己的身體挖掘了個遍。激情過后，延成撫著呂依柔軟的身子，對她說:“呂依，我一定給你想要的生活。知道嗎？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讓你從我身邊走開。我愛你，呂依，這一輩子，都愛?！眳我栏械侥且煌碜约撼闪艘粭l青菱河的魚，一會兒被巔出水面，一會兒又被遣入水底，在延成的懷抱里迷失了自己。延成在呂依的心里有如一棵大樹，龐大的樹根已深深盤踞在她的心里，沒有了一絲空隙。
　　 “快看，這里魚多！”呂依的思緒被打斷，河畔上人多了許多，有幾個孩子拿著小魚網(wǎng)試圖網(wǎng)魚。呂依想起家中的魚缸里的兩條金魚，以前總是延成飼養(yǎng)它們。魚兒有靈性，一看到延成走到魚缸前，就一個勁的撒歡搖尾巴，呂依取笑延成，“你看它們把你當(dāng)成戀人了?！毖映梢槐菊?jīng)地說：“呂依，我看它們多像咱倆，那條金的大些是我，那條紅的嬌小是你，多么親密啊！”呂依細(xì)看，還真是，紅色的金魚扭著尾巴一步不離跟在那條金色的金魚后面，“跟屁蟲！”說完自己又笑了，好像說的是自己。
　　 可是，是從什么時候他們之間有距離了？
　　 呂依使勁搖搖頭，好像腦袋里有簽子，一搖就會掉出來，告訴她答案似的。
　　 是那次朋友聚會上嗎？
　　 呂依的幾個姐妹相約在一起聚一聚。說是誰都不許藏著掖著，有朋友都要領(lǐng)出來大家?guī)椭槊?。呂依也就大大方方帶著延成去了。還有小雅、李楠、孫紅雨，都是雙雙去的。只有小兩歲的成亞茹單著，說是她還小，要多享享單身的快樂。幾姐妹偷偷樂著對幾個男孩子品頭論足，誰得彎刀切誰得瓢，那是月老早就牽好的。倒把幾個男孩子臉都搞成了大紅布。最后，快嘴的李楠大咧咧地對延成說，你看呂依那可是我們幾個中最漂亮的鮮花，你可別讓她插錯了地方。呂依當(dāng)時推了李楠一把。延成臉紅了紅，竟認(rèn)真地把腰彎到四十五度，一個勁的點(diǎn)頭，“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把一幫姐妹笑得東倒西歪。
　　 要不就是那次？公司舉行宴會，呂依回家的有點(diǎn)晚，延成騎著電車來接。公司里的會計(jì)小林一直暗戀呂依，卻不想?yún)我啦宦暡豁懢徒Y(jié)了婚。借著酒力，小林拉著呂依的胳膊，指著自己的桑塔納轎車對呂依說，還是坐我的車吧，他那車坐著沒勁。雖說最后呂依一口回絕了小林，可延成在回家的路上都沒怎么說話。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让　币魂囁毫训穆曇魝鱽?，一下子把呂依從回憶中拉回。不遠(yuǎn)處一個婦女手里提著一個背包，趔趄著向河邊跑來。在她前面水里，一雙手在水面胡亂拍打著，一個小腦袋一沉一浮?！昂⒆樱　比莶坏枚嘞?，呂依迅速脫下外套，縱身跳了下去。
　　 以前，延成是一個旱鴨子，結(jié)婚后還是呂依教會了他游泳。呂依在河邊長大，身子軟得像魚，延成游不過她。
　　 可那一年，延成還是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為了一個輕生女孩子的生命。
　　 那時呂依在哪呢？
　　 結(jié)婚后不久，延成就擔(dān)任了技術(shù)科長，開始了各種出差，加班，把呂依一個人撂在家里。有時回來，呂依想與他說說話，浪漫一下，可是好多次延成都心不在焉，有時話沒說幾句，延成就乘著他呼嚕呼嚕的專列去了夢鄉(xiāng)。連以前最喜歡的繪畫也擱置一邊。呂依說:“延成，以前的你跑哪了?你現(xiàn)在好無趣??！”延成就把她攬?jiān)趹牙铮呐乃暮蟊痴f：傻妞，以后你會知道的。
　　 “傻妞”，奶奶以前就這樣叫她傻妞，延成怎么可以也這樣。被孤獨(dú)落寞纏繞的呂依開始在網(wǎng)上尋找共鳴，在一個偶然的機(jī)會認(rèn)識了偉。偉談吐文雅，語言幽默，興趣廣泛，對呂依關(guān)愛有加。網(wǎng)上交往了一段時間，呂依終于答應(yīng)偉，約在一個賓館見了面。偉比在網(wǎng)上看到的照片還要年輕，健談，呂依沉醉了?？删驮趥?zhǔn)備進(jìn)一步對呂依開發(fā)時，呂依猛的覺醒，奮力掙開偉的束縛，跑了出去。
　　 延城的短信也在那時跳了出來，“呂依，我知道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第五個紀(jì)念日，本想回來給你個驚喜的。你是不是等不及，自己去了青菱河。我們終于擁有自己的房子了，鑰匙就在我兜里。高興嗎？在河邊等我，我馬上就到，永遠(yuǎn)愛你的延成?！?br />　　 呂依的淚水瞬時盈滿眼眶。她竟然忘記了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忘記了他們的青菱之約。
　　 見到延成的時候，呂依很驚訝。延成躺在青菱河畔的草地上，旁邊站了好多人。延成閉著眼一動不動。呂依坐到延城身邊，搖晃搖晃他：“延成，對不起，我來晚了，你怎么又睡著了。”呂依想著延成一定又該把她拉到懷里，拍拍她的背說:“傻妞?！彼蜁@樣，不知啥時候?qū)W的奶奶那一套。延成這次竟絲毫沒動，呂依不死心，使勁搖他，“延成，別睡了，你看，我是呂依呀,你生我的氣了嗎？”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跪到她的面前，失聲痛哭?！八菫榱司任也湃サ?，我對不起你呀！”“去了，去了……”延成他能去哪，不是明明躺在這睡覺嗎？呂依聽見自己喉嚨里響了幾下，發(fā)不出聲音，臉上卻肆無忌憚的發(fā)起洪災(zāi)。
　　 剛下到河里，水讓呂依一個激靈，冰涼透骨。呂依咬了咬牙，像一條魚兒向目標(biāo)游去。初下水的感覺已經(jīng)消失了，水滑滑的撫弄著呂依的身子，感覺像延成的手般溫柔。呂依調(diào)整好身子，讓身體的每一寸都得到歡快的撫慰。很快游到孩子身邊，呂依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胳膊。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子，可能因?yàn)橐呀?jīng)喝了幾口水，男孩子一碰到呂依就拼命地抓住呂依，讓呂依身子有些失衡。一不小心呂依也嗆了兩口水，呂依把男孩的身子打了個轉(zhuǎn)，從后面抱住他的后腰，奮力往岸上游去?？炝?，快了，岸上一陣歡呼，呂依用力把男孩推舉起來。有人迅速拉住了男孩，“快上來呀，快上來呀！”有人伸出了手，有人遞來了竹竿。呂依用力擺動一下身子，腿忽然一陣痙攣，身子重了起來。又是延成的手溫潤的撫摸，呂依索性閉上眼，讓那種感覺漫過腿、腰、胸口，終于躺倒了延成的懷抱里。
　　 “延成，你終于原諒我了。”呂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幸福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