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被迫搬家，卻因為房價上漲，反而讓我倒賺了一筆，何況我的店很有特色，脫手很快，我想給我的生活盡量的簡單一點，不受外界影響，與過去徹底脫節(jié)。大隱隱于市，若是我跟女兒孤兒寡母的搬到遠離人群的地方反而更受人注意。于是我就在H市最繁華的地段買了一處小居室，用來出租收取房租，供我和女兒兩人的日常開銷，我們沒有人情往復(fù)，開銷也就是吃喝，省點用也是夠的。再在新開發(fā)區(qū)買了一間兩居室的房子，在底樓，底樓價錢便宜些，最重要的，它自帶一個十平米的院子，且這個院子與別的小區(qū)不同，它僅僅靠由鐵欄桿圍城的，隔著一條馬路，對面就是一條大河，河兩邊綠化帶很寬闊，一年四季，自然風(fēng)吹。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的房子門前有兩條橫豎交叉的馬路通過，這樣的房子一般人家不愿意要的，因為噪音大灰塵多，又是一樓，而我看中的就是這樣的房子，其實我就是別有用心地把居住房變成了門面房，當(dāng)然是不可能會對房子有什么改動的，物業(yè)也不允許，我把院子收拾成一個栽培植物的大棚，不過在頭頂撐起兩行鋼筋搭的框架，花草需要遮陽擋雨的時候才拉上防雨棚，我種些花花草草，總歸不會有人說話的。我的花草不多，一邊只種一些名貴的蘭花，一邊就是造型奇特的多肉植物，每棵都配上合適的盆子，這些花卉不占空間且利潤空間高，靠近馬路邊的盆上我都用一塊小牌子標上價錢，這樣從這里路過的就會知道，這是可以買賣的。我在欄桿旁邊按了一個門鈴，用一個醒目的木頭盒子裝著，刻著“有事請按鈴”，這樣，若是他們看中了哪一盆，我會仔細地隔著鐵欄桿給他們看，看中了交錢，我再給他們送出去，這種秘密的交易，因為是花花草草，倒也沒有人說什么。鄰居也很喜歡這里，有時候請她們來喝喝茶看看花，說一些種植知識，她們只會幫我招攬客人呢。
　　
　　 生活就這么平淡無奇地過了下去，對于唐曉真，也不可能用樹丫下?lián)靵淼哪敲春唵蔚慕杩诤^去了，而且面臨著上學(xué)以及各方面人士的好奇，我用一個凄美的故事搪塞過去：“真真，你是有爸爸的。爸爸和媽媽一見鐘情，你爸爸家家境很好，父母是大企業(yè)家，而媽媽你知道的，只是個孤兒出身，所以他們家怎么也不會讓我嫁進去的。你爸爸拗不過他的家人，一時想不開就殉情了。本來媽媽也準備跟去的，但是發(fā)現(xiàn)有了你，我必須把你生下來，把你養(yǎng)活的更好，讓你爸爸的骨血得到延續(xù)，我才決定活下來。你現(xiàn)在明白我為什么總是搬家嗎？媽媽不想讓過去的生活影響你，而且他們家族人是恨我的。所以真真，你以后長大了，談男朋友一定要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而且必須先帶回來給媽媽看看，媽媽畢竟懂的比你多。”這類謊言說的多了，后來連我自己也信了，也有好事者想勸我再找一個男人，但是我說：“其實人心里有一個戀人就夠了，并不覺得寂寞。生活上也沒有什么必須男人要做的事情，再說不是還有物業(yè)嗎？這樣的日子我很安心，不再考慮別的了?！编従觽円簿托帕?，城市里的鄰居并不多事，大家禮貌而又疏離，我是最喜歡這樣的氛圍的。
　　
　　 一晃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接到通知書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不安，因為她考取的正是甄龍家所在的城市，且距離不遠。“為什么考了這所學(xué)校？”“這所學(xué)校同學(xué)們都羨慕呢，這可是一線城市，而且是重點大學(xué)好嗎，媽媽，你怎么不高興呢？”我不想讓孩子有顧慮，而且誰也不知道她?！案吲d啊，因為媽媽小時候也想上這所學(xué)校?！边€好，這孩子長的也不太像我，也不太像他爸爸，我自己的面貌走在大街上，也不一定有人認出來呢，我有點像怕井繩的農(nóng)夫了。
　　
　　 女兒上學(xué)以后，我的日子就更清凈了，我把所有的愛與興趣都賦予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我在我的墻根下又搭起了薔薇架，我真是十分喜歡這種花，沒有玫瑰嬌氣，又有玫瑰的神態(tài)，一開一簇簇，十分喜慶。花架下放了一張?zhí)僖?，一個圓桌，下午悠閑的時候我就在這里喝喝茶，吃自己烘焙的食物，我敬人但不親人，禮貌而又疏遠，我過成別人羨慕的樣子，自成一道風(fēng)景。早上起床到河邊跑步，上午在花圃里忙忙，給它們挪挪位置，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和它們說話，在我眼里它們都是有生命的活體。也看書，偶爾也逛書店，生活有自己的節(jié)奏，刻板卻不死板，等孩子畢業(yè)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就完全放任自己，去祖國大地走走，去認識它們，了解它們，總結(jié)它們，這就是我余生的事業(yè)。
　　
　　 女兒只有放大假的時候回來，平時也是QQ聯(lián)系個不停，所以也沒有什么距離感。沒有多久話里話外就提到一個大四的哥哥對她很照顧，并且從字里話間冒出很花癡的情緒，說那個學(xué)長是學(xué)校的校草，可帥氣了，很多人追求呢，可是他很照顧我。“你別忘了媽媽交代的事情?！薄拔抑溃剳賽鄣孟葞Ыo你看看。但是媽媽，你說都一見鐘情了，哪還有機會選擇呢？”哎，現(xiàn)在的孩子都不好糊弄了。“給媽媽看看，媽媽也好先琢磨對策啊，總不能讓你們走我的路子呀。”“哎呀媽媽，現(xiàn)在哪有那么癡情的愛情。不過正好，我跟他提過我家的花園，他比我還著急去看看呢，他說他家也有花園，他最喜歡花花草草了，跟酷酷的外表一點都不搭，不過這樣更招女孩子們喜愛哦?！薄澳銊e發(fā)花癡了，女孩子要注意矜持。”“行啦行啦，人家知道?！?br />　　
　　 勞動節(jié)長假她真把男孩帶回家，一進門就說：“媽媽，他還不算我的男朋友哈，你不要尋根問底，嚇著人家。他只是順便來看一下我們的花花草草?！?br />　　
　　 男孩身形不錯，還有一些稚氣和靦腆，倒不如我家姑娘那樣大方，估計也是金窩里寵大的孩子，應(yīng)變能力不是很強，看見我尷尬地低著頭，叫了一聲“阿姨好。”“你好，進來坐，曉真說你喜歡我家的花園，你可以先去那里看看，飯菜馬上就好?！眰z孩子放下行李就去了院子，一進院子就聽到男孩說：“這花園好像我家山莊頂樓的樣子?！薄澳慵疫€有山莊？”“當(dāng)然有啦，我每年暑假都去，只有爸爸陪我去。”“你媽媽不去嗎？”“我媽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從沒去過山莊?？赡苁翘Π桑棠滩还苁乱院?，我家的業(yè)務(wù)都交給媽媽在打理，我媽一度想賣掉山莊，我爸不肯，我也不愿意，我在那里呆著感覺最自在?！薄斑?，這藤椅跟我家的也像?！薄澳悄憔妥谀抢锔惺芗依餁夥瞻??！闭嬲嫘χf。
　　
　　 我再無心思去弄吃的了，趕緊跑過去，正巧那男孩迎面看見我：跟甄龍的樣子有點像，體格也像，就是羸弱了些。我不死心，天下有這樣巧的事情嗎？“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媽媽，我餓了，吃飯的時候才查戶口好嗎？”“先告訴我?！蔽叶⒅泻?，那孩子神情被我弄得有點緊張?！八职质且郧巴τ忻麣獾难輪T——甄龍。”真真接口道?！皨寢?，你怎么了？”我趕緊掩飾一下自己的慌張：“沒什么。沒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看著孩子問?！拔颐纸姓缫喾?。我媽媽說這名字不好，真的也是假的，呵呵，可是我爸爸非讓叫這名字，我覺得我爸爸和媽媽意見就從來沒統(tǒng)一過。阿姨，我覺得你很面善，好像哪里見過一樣?！薄鞍ミ何梗@還不是我正式的男朋友呢，就學(xué)著拍丈母娘的馬屁了?！薄盎熨~！”我突然爆粗口，嚇著倆孩子傻傻地望著我?！芭⒆右娉帧！蔽蚁裥沽藲獾钠で颍鲋T框往廚房走；“曉真，你過來，幫媽媽弄晚飯?！?br />　　
　　 我努力地壓住自己恐慌的情緒，“其實在家里，真真弄菜比我好吃?！蔽一仡^擠出一點笑容。把那孩子一個人留在花園。
　　
　　 “真真，女兒，你先弄一些吃的，你倆先吃著，媽媽回房去歇一會。”“媽媽，你若是不開心，我讓他走。”“不、不，孩子，吃過晚飯，把院子收拾好，媽媽要給你倆講故事?！薄皨寢?，真搞不懂你，這樣子，你還有心情講故事?！薄澳悴恢拦适逻€多呢？”我凄慘地笑一笑。
　　
　　 這個故事很難啟口，但是我必須把它說清楚，否則釀成大禍。我一旦下定決心，心里就平靜了，就像當(dāng)初懷著第一個孩子去甄家跟老太太談判一樣。我故意對真真說給他倆講故事是想讓他倆緩解一下被我弄的緊張的氣氛，吃完飯再說不遲。
　　
　　 我坐在梳妝臺前靜靜地梳理我的頭發(fā)，我有緊張時候梳頭的習(xí)慣，一是緩解頭痛，二是想問題更透徹一些。我和甄龍，不論我們相隔多遠多久，我們的身體都彼此熟悉，幾乎不受意志控制，他若要站在我跟前，我一樣會投奔到他的懷里，他也一樣。真真和亦非有著血脈上的吸引，不論他倆何時見到，都會被彼此吸引，這是血脈知道，身體和血液都在不自覺地尋找自己的那一部分，這是意志不能主控的。所以我必須把問題說清楚，以絕后患。
　　
　　 晚飯過后，月色正好，我們坐在圓桌前，我擺上茶具還有兩碟自己烘焙的點心。倆孩子又緊張又興奮地看著我。
　　
　　 我鎮(zhèn)定地擺弄著茶壺，給他們泡了一杯茶。
　　
　　 “在山莊的時候，有個花農(nóng)愛上了她的東家，應(yīng)該說他們彼此相愛，并且很快有了孩子。但是東家有了他媽媽給他內(nèi)定的一房妻子，他們有名無實，而老夫人又迫切想要一個孫子，大夫人需要一個孩子來鞏固各方面的關(guān)系。而這個花農(nóng)知道，她是絕沒有可能能嫁入豪門的，孩子生下來不能無名無分，所以就偷偷地自作主張跑到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獻了一計，把大夫人帶回山莊，灌醉東家，讓他與大夫人圓了房，從此就說大夫人懷孕了。到時候與花農(nóng)一起分娩，花農(nóng)生下來的孩子交給大夫人，這樣孩子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歸宿?？墒侵型敬蠓蛉讼驏|家告了密，說花農(nóng)并不是真愛東家，只是想借種懷上孩子，好賣給他家賺一筆錢而已。東家一氣之下，出國演戲去了，而那個花農(nóng)也在萬般鄙視中生下孩子，多虧老夫人從中周折，完成了這個計劃，那個孩子，”我含淚看著甄亦非“那個孩子就是你。而那個花農(nóng)就是我。”倆個孩子都靜靜地呆呆著聽著。“那我呢？”曉真輕輕地問我，生怕弄破這樣的平靜，爆發(fā)出更大的悲傷?！叭暌院螅液蜄|家再一次偶然相遇，我們是那樣熟悉彼此，就像從沒分開過。所以過后我又悄悄地離開他，他有他的家庭和事業(yè)，而我什么也不需要顧忌，老夫人給我的錢足夠讓我好好地生活，真真三歲那年，在古鎮(zhèn)偶然遇到你爸爸的故人，我知道不用多久，你爸爸很快就會找到我，那時候，他并不知道我已經(jīng)有了真真，所以，孩子，你倆是親兄妹，這就是我這么恐慌和憤怒的原因，我原本只想靜靜地過完我的余生，生活偏不讓。”我沉默一會，“對不起孩子，破壞你原本完美的家庭?！薄拔业募彝ゲ⒉煌昝??！币喾怯挠牡卣f：“爸爸和媽媽從沒有一起說笑過，他們更像是一路陌生人。他們看我也是怪怪的，一會待我好的不得了，一會看我哪兒都不順眼，只有奶奶一直待我好，原來原因都在這里。”“對不起，孩子?！薄澳鸀槭裁匆宰髦鲝垼慨?dāng)一個私生子有什么不好？只要有你有爸爸，見不得光又怎么樣！”“你別傻了，你以為媽媽能養(yǎng)活得了你嗎？你以為一個私生子很好過嗎？”真真站起來，怒視亦非。我按住真真。這孩子不能忍受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指責(zé)，“選擇都是有利有弊的，哪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呢？至少我覺得目前的局面就是最好的，你是你家族的希望，也是你奶奶的希望，不然不是拖累更多的人嗎？孩子，你想想。現(xiàn)在你媽媽如愿當(dāng)上職場上的風(fēng)云人物，你爸爸還是過著閑散王爺?shù)娜兆樱液驼嬲嬉不畹煤芎茫@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嗎？不然推翻這個故事，你以為會是什么局面呢？委屈？這世上活著的人，哪一個不委屈？”亦非趴在桌子上聳動著肩膀，我安慰地撫摸著他的背，這是我的孩子，這種血濃于水的關(guān)系怎么可能稀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