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跑步(散文)
很久沒有跑步了!歲月在增長,時間在流逝,我們在忙忙碌碌中增加了年齡。很多時候,我們只顧著向前奔走,慢慢地在這樣的奔走中消耗自己的精神和肉體,增長著自己的年齡,傷害著自己的健康,這仿佛是很多人必須經(jīng)歷的宿命。
記得第一次決定跑步是在三十五年前的一個寒冷冬夜——那是我人生當(dāng)中第一個改變命運的決定。我孤獨地躺在北方茅草屋里的土炕上,望著黑洞洞的沒有防寒棚的屋頂發(fā)呆。夜幕黑得可怕,好像是無窮無盡沒有盡頭似的,推不開、擋不住、剪不斷、拆不掉,就那樣肆無忌憚、無比囂張地籠罩在我的周圍,堆在我的身上,壓迫我胸口,虐待我的神經(jīng),讓我喘不過氣來。那時的我,已經(jīng)這樣躺了60多天,嚴(yán)重的風(fēng)濕病讓我的下肢失去了活動的能力,現(xiàn)在想來可能更是我的意志力失去了活動能力——我失去了生活的勇氣和意志。六十多個這樣無助的夜晚,我被巨大的怪獸吞噬,深深地陷入絕望之中。
“我不能再躺下去!”一個聲音在我的靈魂深處吶喊,那聲音如同滾滾的雷音一樣震耳發(fā)聵,讓我無法入眠,不能逃避,不敢逃避,也不再逃避。我知道我絕對不能再躺下去,我不停地鼓勵自己不能再躺下去,我不斷地強化這樣的鼓勵。我才只有十六歲,我還沒有領(lǐng)略人生的各種精彩和美麗,怎么能,就這樣躺下去?!這是我不能甘心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甘心的事情!人,往往就是這樣,一旦可以下定決心,就會爆發(fā)出超乎想象的無窮力量,甚至可以創(chuàng)造任何奇跡。有很多時候,不是我們的身體站不起來,而是我們的思想站不起來,我們的意志站不起來。現(xiàn)在,我的思想和意志站起來啦!
于是,在第二天那個依舊寒冷得連麻雀都瑟瑟發(fā)抖的早晨,我真的站起來啦!而且,我居然可以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走路!雖然,我摔到了幾次;但是,我終于,站起來啦!以后的五年,我每天堅持跑步,風(fēng)雨無阻,還參加了校運動會3000米長跑拿到了名次。這么多年過去啦,我至今依舊感恩那個黑暗肆虐的寒冷冬夜,讓我做出了如此非凡的決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用自己的堅卓意志力戰(zhàn)勝了自己,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讓我有機會做了二十年職業(yè)經(jīng)理人,九年職業(yè)講師,并且完成了多部著作,在美國出版三本書;讓我有機會品嘗到了成功的喜悅和站在巔峰時內(nèi)心涌起的驕傲和成就感。
眼下,突如其來的疫情不但讓我明白了生命的珍貴,而且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和渺小。面對大自然,人類真的很渺?。±献诱f:“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到今天我才真正地理解這句話的深意。雖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這句話,然而,只有現(xiàn)在,我才有如此深刻的體會。人,不真正經(jīng)歷一些事情,是不會體味到天道的強大和自身的渺小的。相對于宇宙洪荒,我們是何其渺小和卑微!當(dāng)然,我們最終會戰(zhàn)勝疫情,這一點我確信!連曾經(jīng)猖獗橫行的黑死病、鼠疫、霍亂、瘟疫、埃博拉、西班牙流感都沒有讓人類滅絕,更別說在醫(yī)學(xué)高度發(fā)達(dá)的今天,我們絕對有足夠的能力戰(zhàn)勝新冠。這一點,我堅定不移地確信!然而,對于某些個體,生命真的很脆弱。人類的進(jìn)步總是用很多脆弱的個體的犧牲作為代價。僥幸成為劫后重生的我們是真的要做些什么才不負(fù)生命的可貴和不可逆,是真的要心存敬畏才是對天道的最好回報。
我虔誠地感恩,感恩老院士鐘南山先生在這樣的耄耋之年依舊堅守在抗疫一線,保護(hù)我們的生命和健康。鐘先生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如此邪惡的病毒。我們是真的要心懷感恩的!然而在感恩之余,我也思考,疫情過后,我拿什么來回報這些無畏無懼的勇士和用脆弱的生命為我們換來寶貴生命的、那些逝去的人?
昨晚,在新加坡的兒子跟我聊天,我們總是這樣在空閑的時候漫無邊際地聊,我能夠在這樣漫漫的聊天里驚喜地發(fā)現(xiàn)兒子的成長和不斷地睿智起來的思想境界。這樣的聊天里兒子也總是不免關(guān)注我的身體,五十一歲的我真的不再年輕,何況還經(jīng)歷了幾次大病,甚至有三次手術(shù),還有伴隨我整個生命的頑疾和偏弱的體質(zhì)。
現(xiàn)在的我不得不承擔(dān)起一個企業(yè)的前途和眾多人的未來,這是十分艱巨的工作!我知道我不能再躲避,家?guī)熣f:“茍利眾生,何辭重負(fù)!”然而,“不辭”是要有身體做資本的,我最近是真的深感我這樣的資本在慢慢地消耗。既然我已經(jīng)把這樣的重?fù)?dān)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我就有責(zé)任給企業(yè)一個無比光明的未來,這是社會賦予企業(yè)的終極意義和使命,也是管理者的義務(wù)。
兒子宋佳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說話總是像潺潺的溪水滋潤大地一樣循循善誘,這跟我恰恰相反,倒是有些家?guī)煹娜逖艤睾?、謙和內(nèi)斂。兒子總是慢慢地說,我慢慢地接受,在這樣慢慢的循循善誘里,我再一次決定“跑步”,為了我的兒子、我身邊的人、我肩負(fù)的企業(yè),我再一次決定跑步。
六點的清遠(yuǎn)還是很黑,夜幕渺渺茫茫地籠罩在天地之間,把所有的一切攏在自己的懷抱里,像個溫柔的母親,安寧而靜謐,溫情脈脈地?fù)嵛刻斓亻g的一切。我換上了一身不倫不類的便裝,綠色民族風(fēng)布鞋——真的沒有便鞋,這么多年來我習(xí)慣了穿高跟鞋,似乎在我能夠站起來那一刻,我就習(xí)慣了穿高跟鞋。藍(lán)色休閑純棉布褲子,白色印花襯衫,真的是不搭得很。就算不搭,我也得去跑步,我是答應(yīng)了兒子要跑步的。人,絕對不能忘記自己的承諾,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也同樣要講究信用,這是做人的本分。
昨夜下雨,空氣里有股濕濕的混合著花香和草香的味道,微薄的晨曦讓北江的水面變得朦朧而柔順,灰色的水波蕩漾著漁船,有橘黃色的光從布簾遮蓋的窗口透出。對岸紅色、紫色、黃色的霓虹燈在灰色的江面上投下紅色、紫色、黃色,不停晃動的光帶,在朦朧的晨曦里顯得嫵媚而綺麗。紅褐色方磚鋪成的甬路上散落著紅色的木棉花,黃色的風(fēng)鈴木花,紫色的紫荊花。早起的鳥兒婉轉(zhuǎn)地歌唱,有一條黃色的小狗隨著主人晨練,不停地在草地和樹叢間奔跑。這樣的清晨靜謐、安寧,又生機勃勃,人世間,真的很美,很美!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力量,本能地加快了步伐,活動的血液似流動的泉水讓我的每一個汗毛孔都非常地舒暢和愜意,又像奔涌的巖漿讓我熱血沸騰充滿活力。我又找到了那個十六歲為了不負(fù)生命而跑步的我。來自心靈的力量是最覺醒和自主的力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如同遠(yuǎn)古的洪荒之力,可以改變世間的一切,成就一切。我忽然間明白,正在跑步的我又一次獲得了這樣的力量——曾經(jīng)讓我從絕境中站起來的力量。
珍愛自己是我們對自己的責(zé)任,更是對他人的承諾。因為要遵守這樣的承諾,我再一次地獲得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這樣想著,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步伐!我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年輕而充滿朝氣,就像東方天空掙脫地平線光芒萬丈的朝陽一樣充滿力量。跑步!真的很好!余生,我會堅持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