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新生】胡咧咧的隱痛(小說)
一
這是一特殊而又充滿驚悚的夜晚,胡咧咧想起就后怕。后院起火了,家是他風(fēng)雨飄搖的避風(fēng)港。他可不能失去這個有著一兒一女有著漂亮婆娘的家。
外面鬧雜雜的,各種聲音都有,商販沖天的叫賣聲,汽車刺耳的鳴笛聲,還有燈紅酒綠的嬉笑聲,混雜在一起,沒有柳樹壩的寧靜。
幾陣云里霧里之后,春花的“旱田”得到了滋潤,她睡得甜甜的,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兩個嘴角露出淺淺的酒窩。他喜歡這淺淺而迷人的酒窩,他俯下頭輕輕地吻了一下,這個單純而又簡單的女人?;▋涸?jīng)對他說過,說他是天上飄飛的風(fēng)箏,她是放線的人,想讓他飛得近,他就不能飛遠(yuǎn)。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這次也被這“空降兵”駭出一身冷汗。哎!背脊還汗涔涔的,還有這“狗窩”,哪是人睡的?而春花卻睡得那么安詳。他欠了一下身子,鋼絲床又咯吱響了一下,他生怕驚醒了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花兒。借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霓虹,花兒的面色真好看,紅潤紅潤的,桃花一般。他的一只胳膊枕著花兒的脖子,女人就是這般,只有枕著男人的胳膊才有一種最安全的感覺。他的另一只胳膊輕輕伸到背脊,抹了抹背脊上的汗,他斷定這汗是嚇出來的。他在心底下罵了一句:該死的牛黑蛋!
在柳樹壩,他跟牛黑蛋是玩得最好的發(fā)小,是在柳樹壩那片湖里光著腚比著雞雞長大的。牛黑蛋生得牛高馬大,只因家里那頭老黃牛的胯下掛著個碩大的黑蛋,黃牛黑卵子不是人俅樣,他的名字就源于那黃牛黑蛋,是他叫出來的。為此,牛黑蛋在放學(xué)的路上攔下了他,把他揍得鼻青臉腫嘴流血。他把嘴角的血一抹,打死不告饒地叫著:牛黑蛋牛。牛黑蛋沒了法子,總不能把他給打壞打死了,只得松手,放了軟蛋,咧大嘴道,求求你,別叫了,多難聽。他咧著大嘴說,牛黑蛋,你記著,你打我,這是什么?血,我要你血債血償,讓你吃屎。他知道,血債血償是不可能的,他打不過牛黑蛋,要是打得過,早就讓他流血,嘗嘗血的滋味了。他的腦子靈鬼點子多,這一點,牛黑蛋是斗不過他的。
一天放學(xué)回家,他謊稱作業(yè)沒完成,專門拖在后來,沒跟牛黑蛋一道回家。其實,他哪做過什么作業(yè)呢?每次交的作業(yè)都是白紙,氣得老師對他瞪鼻子上臉恨鐵不成鋼,胡咧咧,你的鬼機(jī)靈用錯地方了。牛黑蛋也好哄,做作業(yè)好,我最怕做作業(yè)了,就不等你了。一對板貨,臭味相投。等牛黑蛋走遠(yuǎn)了,他就悄悄地溜進(jìn)了牛黑蛋家的菜園子。菜園子的邊上種了幾窩南瓜,南瓜長得歡實、粗壯,結(jié)出了一個篩餅子南瓜,圓圓的黃黃的,煞是喜人。他蹲下弱小的身子,從書包里摸出削鉛筆的小刀,從容不迫在那“篩餅子”上剜了個圓洞,稍大于屁眼。他把剜下的瓜塊輕輕地放在一旁,伸出小手,掏出了部分瓜瓤。嗯,差不多,放學(xué)的時候,他就憋著一泡屎沒上茅坑,此時正好用上派場。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奸笑,慢慢解了麻繩褲帶,把他那黑而溜光的小屁眼對準(zhǔn)“篩子餅”上的小圓洞。嘩啦一聲,他放了一個響屁,響屁之后,一條細(xì)長的“小蛇”悄無聲息地溜進(jìn)了“篩子餅”的肚子里。憋屎的滋味真難受,排放出來,真他娘的舒暢。一股惡臭撲進(jìn)了他的鼻孔,他用小手扇了扇,臉上掛著得意,眼角露著奸笑,嘿嘿地笑著,牛黑蛋,這不是臭味,是香味。他又蓋上那塊被剜下的瓜塊,雀躍著蹦回家去。
過了幾天,他偷偷地溜到過菜園子一回,“篩子餅”的創(chuàng)傷已痊愈,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異樣。那天放學(xué)的路上,路過菜園子邊的時候,他突然大聲吆喝起來,哎喲,牛黑蛋,那是誰家的南瓜?那么大,黃澄澄的,熟透了,我倆把它偷回家去,一人一半,熬南瓜喝,可香嘞。
牛黑蛋的臉黑成了牛屎坨,咧大嘴,你眼瞎了,那是我家的南瓜,你也偷?
他說,牛黑蛋,真是你家的?哦,我記錯了,還以為是胡耀祖家的,他是支書,家里富著。
牛黑蛋氣呼呼嘟著嘴巴,眼睛瞪成了牛眼睛,他真害怕咧大嘴偷了他家的“篩子餅”,家賊難防,不如現(xiàn)在就摘了抱回去讓阿娘給他熬香噴噴的南瓜湯。他就跑過去,摘了南瓜,緊緊地抱在懷里,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家,生怕咧大嘴冷不防搶了他。
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哼著歌兒,臉上蕩滿了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的,上學(xué)路上,牛黑蛋一臉倦容。咋了,牛黑蛋,肚子不舒服?拉???昨晚的南瓜湯香嗎?
香你個頭呀,臭死了,臭得我鬧了一晚上的肚子,哎喲——哎喲——哎喲——痛死了——
牛黑蛋解掉麻繩就拉了起來,唏哩嘩啦了。
嗯,臭,真臭,牛黑蛋,還敢打我打得嘴流血嗎?我讓你吃屎!
牛黑蛋猛然醒悟過來,原來是咧大嘴使的壞,他氣咻咻地舉起了拳頭,哎喲,可肚子不爭氣,只得又蹲了下去。
他擠眉弄眼拍著屁股扭著秧歌兒笑得前俯后仰,肚子都笑暴了,眼淚水都出來了。
牛黑蛋只能干瞪眼。他徹底服了咧大嘴,盡管他大咧大嘴兩個月,見面還尊稱咧大嘴為“大嘴哥”,粗壯的拳頭從不敢在咧大嘴面前晃來晃去了。
這個牛黑蛋真是翻了天,“空降兵”離開柳樹壩,這么大個大活人,他眼睛瞎了沒看到?柳樹壩就巴掌大個天空,那家有啥事啥動靜一煙袋鍋子工夫就飛到了各家各戶的耳朵里,難道牛黑蛋的耳根子爛聾了?
那次,春花臨產(chǎn)二胎回到了柳樹壩,咧大嘴去街上給春花買營養(yǎng)品,在壩口的柳樹下與牛黑蛋碰了個對面。他努力搜尋著記憶,掰指算算,與牛黑蛋也有好多年沒碰面了吧,他與春花結(jié)婚的時候,牛黑蛋應(yīng)該恭賀甚至按壩里的風(fēng)俗,給他倆“鬧房”,而這小子沒來,啥原因?他心里明了個鏡似的。牛黑蛋、春花、他在壩里小學(xué)念書的時候,就對他說過,春花這小妮子不錯,誰討到福氣大艷福大。春花很討厭她,從不跟他玩,原因是他手腳不好,小小年紀(jì)愛摸女同學(xué)的屁股。摸罷之后,他常對著咧大嘴嘿嘿地笑著,說,大嘴,你知道那個女同學(xué)最圓么?是春花。氣得咧大嘴給了他一耳刮子,嘴角流血了。這事兒鬧到校長那兒。校長氣得直哆嗦,流氓流氓,回家放牛種地去。黑蛋爹只得把他領(lǐng)了回去。他知道,牛黑蛋心底里暗戀著春花,這小子牛高馬大,早熟。牛黑蛋在他與春花結(jié)婚的前一天就去壩外的街上干活,目的就是避開。算算也有十幾年沒著面了,過去的事兒都翻過一頁了,他倆應(yīng)該是很親熱的。
牛黑蛋低著頭,裝作沒看見,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他走的是他那半邊。
咧大嘴跨到了不屬于自己的那半邊路,堵住了牛黑蛋。牛黑蛋,我咧大嘴又不是老虎嘴,要吃你呀?頭不敢抬,埋進(jìn)了褲襠?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人的事兒?他詐唬著牛黑蛋。
大嘴哥,對不起,我不該摸了春花的奶子,我再也不敢了,若再摸一下,你就剁了我的手。牛黑蛋眼里盡是恐懼,不打自招。
啥么事?你摸了春花的奶子,啥時候的事兒?狗改不了吃屎,我剁了你的手爪子,看你還手癢不?他邊說邊要拉住牛黑蛋。
我記不清啥時候的事兒了,就是田間路過的時候,路窄,我和春花碰面擦膀子而過,就是胳膊肘挨了一下。牛黑蛋縮小了事實。
你還記得你吃屎的事嗎?春花是我的婆娘,挨都不準(zhǔn)挨,若再挨一下,不只光剁手了,我要卸掉你一整只胳膊。
我再也不敢了,連想都不敢想一下,若想了,你就把我的心給掏出來喂狗。
牛黑蛋,你想不想我不知道,你最好連想都不要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門兒。
不想不想,大嘴哥,嘿嘿嘿。牛黑蛋恢復(fù)了常態(tài)。
牛黑蛋,我交給你一個任務(wù),你挨了一下春花,得付了代價。
啥代價?牛黑蛋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你在柳家壩當(dāng)我的眼睛,我這常年在外的,也不在壩里,有些心懷鬼胎的男人愛撩騷,若有誰撩春花,你就告訴我,還有,春花有啥異常,你也得告訴我。
保證完成任務(wù)。牛黑蛋可能最近戰(zhàn)爭劇看多了,竟然給他敬了個軍禮。
這還差不多。他遞給了牛黑蛋一只軟中華,兩人巴嗒巴嗒地吸起來。
他想想這個牛黑蛋,真是又可氣又可惱,摸春花奶子的事兒,不是春花告訴他的,春花是不會告訴他這等羞事的,壩里壩外的女人在干活時或路過時男人在背后抽冷空摸一把是常有的事兒,壩里、壩外的人叫它“撩騷”,男人、女人在一起時,常發(fā)生這種娛樂,撩的是那種情趣,都不會當(dāng)真。他倒跟牛黑蛋來真的了,白撿了一雙“眼睛”。
春花一定聽到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事先不打招呼,給他來個突然襲擊,然后興師問罪。
哎,這個牛黑蛋,等我回柳樹壩,肯定會饒不了他的。這次,要不是兄弟六指子吭了一聲氣,再加上他的隨機(jī)應(yīng)變,要不然,那可就慘了。
二
春花仍在酣睡,均勻的呼吸隨著那豐腴的胸脯一起一伏。她變得越來越漂亮了,他離不開她,她是一生都拽著他的人,而且還不能斷線,線斷了,風(fēng)箏就會一頭栽下來,栽得頭破血流,沒有了生命。他絕對不能讓她知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上次回到柳樹壩,母考虎背地找到他,說,咧嘴哥,你和牛黑蛋玩得那么好,穿一條褲子長大,你在外面掙大錢了,也得幫黑蛋一把,把黑蛋帶出去掙大錢。
他是頭一次見到牛黑蛋的婆娘母老虎。牛黑蛋牛高馬大,而她則是五大三粗,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這才是天生的一對。難怪牛黑蛋手腳不干凈對壩里的女人愛動手動腳。他臉上掛著笑容,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叫他“咧嘴哥”呢。他說,妹子,工地上風(fēng)吹日曬的,我怕黑蛋受不了那個苦,關(guān)鍵的是我從小就跟阿爹學(xué)了木活兒,去了工地就干大工,而黑蛋什么也不會,去了只能當(dāng)小工,百八十的不劃算,還不如壩里壩外邊工邊農(nóng),既掙了票子,又照顧了妹子。
母老虎嘟嚨著嘴巴,說,小工才那么點兒錢,還不如我在壩里打一天工,那就不去唄。說罷,扭著碩大的屁股走了。
他之所以不愿帶牛黑蛋出去,并非上面的原因,其實像牛黑蛋這樣的壯勞力去了工地,十來天培訓(xùn)下來就成大工,每天三百元沒問題,可他就是不愿意跟熟人在一起,鬼迷糊的是熟人,知根知底的,在一起,壞事兒。他更愿意跟外地人在一起,彼此都不知道底細(xì),天塌下來了的事兒,只要他不跟春花說,春花就不會知道。
前天,牛黑蛋給他來微信,這家伙為了省話費,從不給他通話,微信里就一句話:春花去了壩外上班,在辦公室干雜活兒,跟她的老板盧建國好上了。伴隨著微信的后面還有三個吊著長舌頭的嘲笑臉,笑臉后面還有三頂大大的綠色帽子。這家伙是在嘲笑他,春花給他戴了“綠帽子”。他只回了三個字:知道了。這件事兒,春花一開始就跟他通了氣,她去壩外上班,待遇也豐厚,老板、老板夫人都是她的同學(xué),讓他放心,不會有什么出格的事情發(fā)生的。他還留了一個心眼,就是給春花買了一部新手機(jī),他在她的手機(jī)上設(shè)置了定位系統(tǒng),春花走到那里,他都知道她去了哪些地方。前些天,阿爹就著他那老人機(jī)也跟他通了電話,很著急的樣子,說的是春花,要讓他回去,說再不回去,春花就成了別人的婆娘了。他聽了,嘿嘿地笑著,說,阿爹,沒那么嚴(yán)重,春花有兩個可愛的兒子和女兒,她舍得離開我,可舍不得離開娃兒,你就把心吞到肚子里。阿爹嘮叨著,你不聽我的話,到時悔腸子別怪我沒有吭氣。
他掛了電話,翻著手機(jī)的定位系統(tǒng),春花這些天每天都去了街上的衛(wèi)生院,她去街上干啥?又去衛(wèi)生院干啥?難道真的跟老板盧建國搞上了?去衛(wèi)生院刮宮?綜合牛黑蛋的信息和阿爹的電話,有這種可能,春花可能耐不住寂寞了,送她的“禮物”也可能不受用了,那畢竟是塑料仿造的,哪有真實的人快活?他的心顫了一下,得打電話套套。
花兒,小旺旺這幾天還好嗎?會叫爸爸了嗎?
咧咧,小旺旺這幾天感冒了,煩死人了,多虧了老板盧建國,每天用小車子送我娘倆去衛(wèi)生院,又把我們送回壩口外的公路,盧老板真是好人。
他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
花兒,那我們得謝謝盧老板了,改日我回來后,一起請他吃個飯,以表謝意。
一定得請,好好謝謝人家,把他的夫人芬芳也叫上,她是我的老同學(xué),我們?nèi)齻€都是老同學(xué)。
看樣子,牛黑蛋胡亂猜測,阿爹錯怪了,他的心釋然了。咋突然就來了個“空降兵”?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哦,得把手機(jī)上的一些信息及電話刪了,若讓春花看到了,那還得了,謊言編不圓,吃虧的一定是他自己。他側(cè)了一下身子,鋼絲床又咯吱了一下,心里有鬼怕鬼敲門,他悄悄地摸出手機(jī),按下了還原鍵。也怪他自己,這幾天粗心大意,沒有看定位,差點兒釀成大禍。
春花動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又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他也佯裝酣睡的樣子,發(fā)著細(xì)碎的鼾聲。一切還完美,春花總算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他有早起的習(xí)慣,生物鐘會準(zhǔn)時讓他醒來。他睜開惺忪的眼睛,春花還在酣睡,枕著他結(jié)實的胳膊,也許是這胳膊的緣故,女人枕著男人的胳膊總有一種安全感、幸福感。他輕輕地把胳膊從她的脖子上抽了出來,又輕輕地下了身,鋼絲床無情地咯吱了一下。
春花翻了一下身,咧咧,你醒了,我再睡一會兒。這幾天的勞累,身心疲憊,一路的憂慮、盯梢,昨晚終有了結(jié)果,真是虛驚一場,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看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話就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