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五月初訪(散文)
還沒有走近宋莊,便遠遠地看到兩行綠蔭如蓋的桐樹陪著一溪清流,列在路的兩旁,為我們這些陌生的來客指引著方向。興奮如剛剛初遇,激情跌宕。說話間,隨著一道碧水的拐彎,車子與其分道揚鑣,我們開啟了宋莊之訪。
平坦?jié)崈舻乃嗦防_了宋莊的故事,條條交臂,橫穿村中。綠化樹木形見于色,漸次梳妝,點綴著宋莊的靚麗,張揚在夏日的午時?;疑拇u瓦相筑,是農(nóng)村房舍的標志,宋莊也是這樣的顏色,樸素而莊重。它們一間間地相擁緊簇,默然相守,看不出有任何歲月的憂傷,在盈盈低語里,呈現(xiàn)著宋莊的簡單和明快。我的面前迎來了笑聲,是友人和村上的幾位長者前來相接。
握手,問好,相謙,禮讓。我原本好奇和喜悅的心,更顯得躁動不安,讓我如燕雀般地一路跑跑停停,起起落落。友人的房屋就在眼前,兩片不大不小的青竹宛如立于院前的儒雅君子,翹首吟念我與他的初初相遇。我也是愛竹的人。竹的品質(zhì)、竹的風度、竹的修美、竹的溫和與堅韌,只有愛他的人才懂,我便把這份懂裝在了瞳仁中。
一腳踏入院中,沒有生疏和別扭感,親切而熟悉的家鄉(xiāng)味浸染了我的全身。我如久別重逢的故人,如在外遠離的游子,回到了一抹炊煙里。一片月季花,一塊菜畦地,幾方紅石案,還有棵棵翠竹,成了小院里溫潤的風景,楚楚動人。屋子里,幅幅裝裱精美的字與畫陪襯著白凈白凈的墻壁,攜手著等候在書柜里的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和古往今來的文客,來與我相會。觸摸書的輪廓,輕輕翻閱,一串串成句成行的文字,向我描述著過往的歷史。無論是人、是物、還是景,每一處都像跳動著波瀾起伏的音符,在書本里涌動。我仿佛走向了另一個世界,用心和我相遇者交談,對話,聽到了不同方向的回音,看到了偌大的天地。我成了無言的聽眾和看客,或者,是默默相知的朋友吧。
在遐想和幽思中,熱情的招待聲響起,阻斷了我的沉醉。放下手中的書,暫停心里的另一種交談。茶水,西瓜,贈書,簽字,一連串的動作,把我?guī)Щ氐搅饲檎嬉馇械默F(xiàn)實中來。我游蕩飄散的思緒從兩晉的隸書,到手中流淌的行楷,眉腮邊映射著對屋中幾位長者恭敬的回復。換盞之中,我便又跟隨著友人去踏宋莊的山山水水。
宋莊,被潺潺綿綿的汝河及雙廟河水交臂環(huán)抱,彎彎曲曲,起起伏伏,牽著兩岸的綠色,慢慢前行。墨綠的水草,是河流的點綴,翻滾的小浪花,發(fā)出銀白銀白的光,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跳動。河水,又如窈窕女子,細細的飄動,細細的聲響,撫著河底的鵝卵石,戀著岸邊的翠情綠意,吻著飛來的白鷺,唱著五月的歌。
一只漆紅的船,靜靜地泊在岸邊,生銹的鐵鏈拴住了它的行程,昨日的海匪強盜似乎與邊城里的翠翠無關(guān),一切過去成了故事。船里斜放的竹篙,已被歲月洗刷,折斷了前行的力量。但我相信,它一定在等,在等揚帆的那一天,去喚回翠翠失去的愛情,唱一曲感人的絕戀。
河的東岸便是陰山,水泥路順著山勢蜿蜒盤旋。滿眼的綠一直通到山上,顯得幽深而寧靜。路兩邊的樹影,為我們的行車搭起了帳篷,護送著我們左拐右彎的前行。一片竹林中,稀稀疏疏地灑著幾點陽光,窸窣的風吹皺了一幅靜態(tài)的水墨畫,在旖旎中律動,閃爍。竹林里三三兩兩的游客,聲聲悅耳的鳥鳴,一片片墜落的竹葉,不經(jīng)意間成了一首無語的詩。仿佛又有粽香在飄蕩。這時我想起,有竹林的地方就該有粽子,有粽子的地方就會有呼喚,那聲聲尋覓,是從上個端午到下個端午的傳承。跟前的風聲與竹林商定,要在每個端午節(jié)里,都找到屈原的身影,為此,甘愿殉身沸騰之中,成為犧牲品,只為那一縷忠魂。
日影西斜,我們這些追蹤探訪的看客,在友人的帶領(lǐng)下,悄悄拜訪陰山腳下的“灣里王家”。不打擾他的清靜,只把那藝術(shù)品的宅院和會客的茶舍、書屋、坐椅、果盤,默然告別。茂密的竹林輕輕地向我們述說著他家主人是一位如何優(yōu)雅、喜歡田園生活的修者。筎園,又成了身后的景,我們回頭便是河岸。翻騰的麥浪里起伏著成熟和豐收的希望,往日的鐮刀聲已銷跡,逐鹿麥田收割的畫面只在記憶中浮現(xiàn),眼下正等一場機械化的場面來實現(xiàn)粒粒歸倉。再一眼,恬靜、安逸的宋莊在炙熱的日光中,更顯得沉寂起來。我也像宋莊一樣,把激動和好奇收攏,開始靜靜地聆聽宋莊一點一滴的故事。
馬家的酒館在興起后竟出現(xiàn)了神奇的火災(zāi),充滿著莫測和詭異。不灰心的馬家人不畏風雨,重整旗鼓,把生意又風風火火地經(jīng)營了十多年,最終因社會動遷而停業(yè),但其中的故事成了舞臺上的戲曲,留在了后世人的口口相傳中。義字當頭的邵家人,為馬家的酒館興旺而甘愿放棄村中自己的油坊,奔走他鄉(xiāng)出工打油。那四十八斤重的鐵錘能被邵家漢子一口氣打下四十八錘,響到了方圓幾里村莊,留下了美談。我想,不只是他家的錘聲響,更是他們的精神讓人敬佩。如果邵家油坊不怕因自己的錘聲影響馬家酒館不出酒的話,他們?yōu)楹我尘x鄉(xiāng)去做生意呢?這種無聲的奉獻,這種舍己為人的做法,又讓多少損公肥私的人情何以堪??!不爭不吵的兩家人,演繹著宋莊動人的故事,也開創(chuàng)著宋莊和平、安寧的未來。還有那真正姓宋的宋莊人,他們的家族在歷史的長河中是如何地興旺和繁榮,那明情達理的馬家爺爺如何地背負教育聰明伶俐的孫子走出的求學之路,那曾經(jīng)在汝河的長流中搞航運的李氏人家過往的故事,又給這個僅有600余口的宋莊增添了多少佳話?
宋莊的故事在繼續(xù),我已如看到了一個老者,他從很久很久以前走來,處變不驚,安祥、和藹、笑吟吟地對我頷首,我也成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宋莊人。
眼前一幅畫面展開:宋莊以平和的坦蕩之心,集全村人的智慧,正邁著堅實的腳步,不爭不吵地描繪著一個嶄新而別樣的未來。若干年后,你再來看宋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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