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鸛河短章(散文)
鸛河的春天
鸛河的春天是從大山深處那一條條溪流的冰面上滑來的。她用打著花指的浪花的手,撫摸著兩岸晶晶瑩瑩的冰花,在山風料峭的河谷里,灑下一路清清脆脆細細碎碎的竊笑,不經意,卻被幾只戲水的鵝鴨走漏了消息。
鸛河的春天是從溝河兩岸的垂柳那一條條柳絲上垂落的。她用細細的雨絲的柔情,澤潤著萬千枝條上鼓鼓凸凸的芽苞,在習習的微風里,碎碎地剪出一片嫩嫩的鵝黃。
鸛河的春天是綻放在伏牛山綿延起伏的山坡上的。那是正在慢慢消融的最后幾片殘雪和消融的殘雪氤氳的朵朵潔白的云霓,那是一片連著一片雪白雪白的山杏花和粉嫩嫩的山桃花。
鸛河的春天是映照在鸛河悠悠的河水里的。那是裊裊炊煙鉤沉的濃濃淡淡的晚霞,那是浣衣村姑晚霞一樣遮不住的羞澀的笑臉。
鸛河的春天喲,是綻放在鸛河人心底最甜美最燦爛的笑!
鸛河的夏天
鸛河的春天戴著青枝綠葉的花環(huán),騎著老水牛,吹著柳笛,踏著薄薄的暮色,剛剛隱沒在一望無際碧綠碧綠的田野里,鸛河的夏天就悄悄地來了。
鸛河的夏天是從松軟的泥土里拱出來的。那是一場新雨過后鸛河岸邊竹園里的筍寶寶,一眨眼就躥起來,甩掉棉衣一樣脫去灰黃色的筍殼,就成了一株青青翠翠的新竹,在晨曦里滴著青青的翠;那是沉睡了一秋一冬一春貪睡的幼蟬,趁著濃濃淡淡的夜色,悄悄地爬上粗壯高大的楓楊樹,脫掉長褂一樣脫去灰黃色的蟬蛻,就成了一只跟美國黑人羅伯遜一樣黝黑黝黑的歌唱家,在楓楊樹陰涼的樹肚里唱著古老又重復的歌謠。
鸛河的夏天是伏牛山山上山下的花朵分娩出來的。那是山桃樹彎彎曲曲的枝頭剛剛綻出的毛茸茸的嫩果,貪婪地允吸鸛河水氤氳的晶晶瑩瑩的朝露,或在那如火驕陽潑灑的熱辣辣的陽光里瘋長,或在那從河谷里掠過的濕漉漉的帶著一絲絲清涼的晚風里甜睡,然后從那疏疏密密的綠葉間透出誘人的鮮紅,讓過往的山風給鸛河兩岸的莊戶人家捎去帶著一絲絲甜意的果香;那是鸛河兩岸溝溝坎坎上指肚大小的鮮紅鮮紅的野草莓,染紅了花花綠綠的鳥們長長短短的啄喙和那些貪嘴的頑皮的山野娃娃們的小嘴巴。
鸛河的夏天是在鸛河清清的悠悠的河水里的。那是厏楞著翅膀浣洗羽毛的山雀子和小燕子;那是捉魚的翠鳥飛掠水面劃出的優(yōu)美弧線;那是成群的鸛鳥追逐嬉戲在河面上投下的皮影一樣不斷變化的倒影;那是蜻蜓與杜娘長長的尾巴點下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生命;那是肥肥長長的鯉魚和花花綠綠的老花翅躍起板膘時濺起的晶晶瑩瑩的小水花;那是石門湖或橡膠壩寬闊的水面上一對對蕩著輕舟的小情侶甜甜蜜蜜的竊竊私語;那是渾身曬得黝黑黝黑赤條條在河里洗澡的少年打水仗熱鬧歡快的笑聲。
其實,鸛河的夏天就是日漸上漲或偶爾爆漲的河水,無聲地滋潤著鸛河兩岸的萬物,催促著一個繁花謝后的季節(jié)去不斷地膨脹和拔節(jié)。
鸛河的秋天
鸛河的秋天,總是在知了和秋涼叫聲里慢慢走來的。
起初,他總是帶著夏天的壞脾氣,時不時就把那圓蛋嘟嚕的石頭弄得高燒三十八度,燙得去河灣洗澡的赤腳娃娃呲牙咧嘴,即使躲在樹蔭下的小花狗,也還會吐著長長的舌頭。直到仲秋過后,鸛河兩岸方顯現(xiàn)出晴空萬里的景象,鸛河的秋天才漸漸像一個秋天了。
這時候,站在鸛河岸邊,仿佛一吸氣,整個伏牛山那清新的氣息都會被吸進肺里,再輕輕地呼出來時,就風兒一般輕柔地吹開了山坳里的毛栗苞和八月炸,把一個季節(jié)成熟的訊息傳到遙遠遙遠的遠方。
這時候,鸛河兩岸山上的灌叢的葉子就黃了,紅了,如天邊的晚霞,似久藏的油畫,靜美溫暖得令人心醉。
這時候,一陣疾風吹,那些黃的紅的葉子一片一片落下,大自然一切刪繁就簡后,鸛河的秋天才濃郁到了極致,如陳年老酒一般醉人。
這時候,鸛河的秋天,就像那紅透的柿子,高高地挑在枝頭,招引著又一個新的季節(jié)。
鸛河的石頭
鸛河的石頭一例是滾圓滾圓的,滾圓滾圓的鸛河石頭,雜亂無序地擁擠在鸛河時而寬闊時而狹窄曲折迂回的河床上,一如大都市繁華街市上擁擠攢動的頭顱。
滾圓滾圓的鸛河石頭,都是從高高的伏牛山高高的山巔上滾下的山石,一個個都曾有棱,有角。
它們曾經如刀,切割風,切割霧,切割棉花一樣潔白潔白的云;
它們曾經似劍,刺穿霧,刺穿云,刺向大海一樣瓦藍瓦藍的天!
每一個鸛河石頭,就是一座巍峨雄壯的伏牛山峰,有著伏牛山的沉穩(wěn),有著伏牛山的犀利,有著伏牛山雄踞中原的膽略與氣魄!
它們義無反顧地走下山,不是勾下高貴的頭顱,是因為它們深深地戀著山下那條百轉千回的鸛河。
也許,它們滾圓滾圓的姿態(tài),是一種隨波逐流的世故圓滑,那也是為了更快地滾動行進;
也許,它們會在中途擱淺或被淤積埋沒,即使千年萬年,也不會泯滅心中的信念;
也許,它們會在濤濤的鸛河里變小,變細,變成一顆顆細小的沙粒,甚至成泥,被凝進兩岸城市與鄉(xiāng)村的鋼筋水泥或淤積成一片片松軟的土地,但它們也決不頹廢氣餒!
滾圓滾圓的鸛河石頭喲,你是在醉臥那細沙與柔水鋪就的河床,還在向往著山外遙遠遙遠的那一片蔚藍?!
鸛河的源頭
云,一絲,一絲,一絲,飄在伏牛山高高的山尖上;
霧,一縷,一縷,一縷,繞在伏牛山高高的山尖上;
雨,一滴,一滴,一滴,灑在伏牛山高高的山尖上;
雪,一片,一片,一片,落在伏牛山高高的山尖上;
它們都以水的名義,水的形式,水的柔情,浸潤著樹木,浸潤著花草,浸潤著泥土,浸潤著山石,浸潤著萬物。
然后,順著一條條的根須,順著一線線的石縫,滲透著,滲透著,滲透著。
然后,在一處處斷崖下,在一條條山溝里,在曲曲彎彎的小路旁,在茂茂密密的林深處,滲出來,冒出來,突出來。
然后,成泉,成涓,成溪,成了鸛河一條條支流和一條條支流的支流。
于是,鸛河就有了源頭,鸛河的一條條支流就有了源頭,鸛河一條條支流的支流就有了源頭。
于是,鸛河的源頭就在了伏牛山一個個高高的山尖上。
于是,鸛河就在了伏牛山一個個高高的山尖上。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鸛河源頭喲,可是在闡釋鸛河人的這句老話?
鸛河的原聲
鸛河是八百里伏牛山深處一縷縷纖纖細細山泉的匯聚,鸛河是一條長長長長的飄帶。
鸛河飄過溝,飄過垱,飄過坎,飄過大大小小方方圓圓的石頭,鸛河就有了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的琴聲。
鸛河飄過森林,飄過灌叢,飄過草灘,鸛河就落滿了蒼鷹、錦雞、山雀和許許多多有名無名的鳥的鳴叫,就有了鹿的呦呦,狼的嗥嗷和許許多多動物的嚎叫,就有了蜜蜂、蛐蛐和許許多多昆蟲的嘶鳴。
鸛河飄過溝壑,飄過堰壩,飄過田野,鸛河就有了娃娃魚嬰兒一般地泣哭,就有了鸛鳥且歌且舞的吟唱,就有了青蛙和癩蛤蟆喋喋不休的呱噪。
鸛河飄過村莊,飄過集鎮(zhèn),飄過城市,鸛河就有了牛哞、羊咩、犬吠、雞鳴和大白鵝曲項向天的歌唱,就有了打擊樂與流行歌以及你多我少無休無止的市井爭吵,就有了自行車叮鈴鈴的脆響和小轎車焦急短促的喇叭以及火車長長長長的汽笛,就有了唧唧溜溜的微信和忐忑的龔琳娜走紅的神曲。
鸛河是一條長長長長的磁帶,天天播放著生活和大自然最美妙動人的原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