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媽媽的菜煮飯(散文)
吃過晚飯,剛撂下碗筷就聽到微信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原來是姊妹幾個正熱火朝天地曬晚飯的圖片。一盤盤美食看起來相當(dāng)誘人,大家夸過來夸過去異常熱鬧。
這時候哥哥幽幽來了句:“現(xiàn)在的飯看著不賴,可是吃不了兩口就感覺膩了。我還是想吃媽做的老酸饃,那個時候吃啥都是香的?!?br />
哥哥這一句話頓時拉開了我記憶的閘門。老酸饃我記得,但我更愛媽媽做的菜煮飯。
菜煮飯也叫糊涂面。顧名思義就是在面條下鍋的同時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菜下鍋和面條一起煮。說它是糊涂面是因?yàn)槔锩娑嗌贁圏c(diǎn)稀面水能讓菜和面條融合在一起,這樣吃起來壯嘴。
菜煮飯看起來沒有撈面條那樣勁道,也沒有湯面條那樣清爽,可是在當(dāng)年的農(nóng)村,基本上家家中午就這一樣飯。除非誰家來了客人,才用一碗撈面條招待,其余的家庭成員照樣是湊合成的一鍋菜煮飯。
菜煮飯簡單省事好做,去地里忙活回來的媽媽把或老或嫩的南瓜切下一大塊,洗干凈再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順手就扔到了上下翻滾的開水鍋里。然后再煮點(diǎn)豆角之類的,反正是地里種啥,家里有啥,鍋里肯定就吃啥。
當(dāng)確定菜都煮熟的時候再丟入搟好的手工面條,撒上精鹽,然后再撒一把紅薯葉子。到了暮秋時節(jié),這菜煮飯就成了農(nóng)家主打飯食。冬季也是如此,只不過里面的菜變成了老南瓜干豆角了。我最煩的就是吃南瓜,看到媽做這樣的飯,我的脾氣就會大起來。
有一次放學(xué)回家,走進(jìn)院門口就聞到煮南瓜豆角的味道,我氣鼓鼓地喊:“咋又是這飯,我不吃了!”
我扭身進(jìn)了堂屋,媽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笑著說:“妮,這飯吃到胃里柔和,不會撐著也不會餓著,你要是不愿吃我給你改做別的。”
我知道媽就是想哄哄我讓我吃飯。家里啥都沒有能改做啥飯,我才不信她的話,嘟著嘴著只管看書。但是,心里卻有些小期待,期待媽真能給我改飯換口味。
只聽嗤嗤啦啦一陣響,油香味氤氳著鉆入我的肺腑。我一愣,心想會不會是媽媽給我煎了雞蛋。
我正在猜測,媽端著飯碗來了,竟然還是一碗菜煮飯,只是多了一層辣椒油還淋上了媽做的柿子醋。我一看更生氣,大喊道:“誰稀罕吃這飯?就會做這一樣飯。我吃夠了,餓死也不吃!”
爺爺看我和媽媽頂嘴,過來想要教訓(xùn)我。我一甩袖子揚(yáng)長而去,把媽媽的呼喚留在了風(fēng)中。
夜里就聽媽和爹壓低聲音在嘀咕?!袄隙枚嗵熘形顼埗紱]吃,幾個小的也吃的不多,正長身體呢。家里還有多少錢你都拿上,看情況買點(diǎn)回來給娃們換換口味,咱大人吃好吃歹都沒啥說的,就是不能苦著孩子。”
“唉,行?!?br />
我想著那白花花的大米飯開心地睡著了。
第二天放學(xué)回家,沒看見爹。媽告訴我爹出遠(yuǎn)門了,給我們買點(diǎn)大米解解饞。
隔天天都黑了,爹還沒有回來,我佯裝要關(guān)上街門順勢跑到當(dāng)街,我站在街上左顧右盼也不見爹的影子,心里空落落地回家了。
又過了兩天,爹終于回來了,扛了多半袋大米一瘸一拐地回來了。他回來時我正在寫作業(yè),當(dāng)我扭頭看爹時,幾乎沒認(rèn)出他來。一向愛干凈的爹,衣服上、頭發(fā)上都是灰塵,胡子拉碴的臉瘦了一大圈。臉上還有道明顯的劃痕,干裂著的嘴唇毫無顏色,眼里卻滿是開心。
弟弟妹妹們呼啦啦地圍住了爹,而我卻遠(yuǎn)遠(yuǎn)躲著他。我不忍看他的目光,更不忍看他腫起的腳。等爹洗漱好,媽安排他躺在床上之后,宣布說:“今天中午吃米飯!”
媽媽的話就像雨后的陽光一樣,驅(qū)散了我心頭的陰云,也像春風(fēng)一樣吹開了全家人心上的花朵。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開心快樂的笑容。那頓午飯,是我記憶中最溫暖最香甜的白米飯。
后來才知道,爹為了買來大米,愣是翻過我外婆家背后的韶山,渡過黃河到了河北境內(nèi)。爹還說這米里面摻假了,因?yàn)橘I米的人多,好米買不到,只能從糧販子手里買。糧販子動了手腳,在大米里放了河沙。就這樣的米也不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的。爹扛著米袋子渡過黃河之后,為了能早點(diǎn)回家沒走韶山那條路,而是抄近路走了白羊山。白羊山山高坡陡,爹又急著趕路,天黑的時候,腳下一哧溜滾下坡去,幸好被一塊石頭擋住這才沒摔到溝底去,撿了一條命,只是腳扭傷了,當(dāng)時就腫了起來。爹就這樣拖著一只扭傷的腳,扛著沉重的米袋子,一步一步挪了回來。
聽了爹的敘述,哥哥姐姐和弟妹們都圍著爹問他疼不疼?!暗也幌氤源竺罪??!蔽业椭^愧疚地說。
爹一臉疑惑。“老二是心疼你唄。”媽接口答話。
“嗐,還是我家二妮知道親我啊?!钡笮ζ饋?。隨著爹的笑聲,壓在我心頭的沉重瞬間煙消云散,我輕輕揉著爹那腫大的腳,一個勁地問疼不疼,是不是揉揉就不疼了。爹笑著連連點(diǎn)頭。
不一會,媽媽就把香噴噴的白米飯做好了。但是菜依然是南瓜加豆角,這一次我啥都沒挑,端起碗大口大口吃得很香甜。
“咯嘣”一聲,姐姐捂著臉疼哭了。原來撿得再細(xì)致里面還是有漏網(wǎng)的沙子,尤其是像大米一樣的白沙子最不好挑。媽一邊讓姐姐把嘴里的飯趕緊吐出來,一邊把爺爺碗里的米飯又細(xì)致地扒拉一遍,才放心交到爺爺手上。
爹說:“唉,啥時候能讓娃們天天吃上大米飯就好了?!?br />
“媽,我不喜歡吃大米飯了,還是菜煮飯好吃,又軟又沒沙子,我保證以后每頓都吃兩碗?!蹦遣宦犜挼难蹨I又在我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這孩子。”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顫抖,眼里滿是寵溺。
第二天吃的菜煮飯,一樣的白面條煮南瓜豆角,唯一加上的是媽媽熗的辣椒油和親手做的柿子醋。
歲月流逝,媽媽也老了,菜煮飯成了我心中最溫暖的回憶。它雖然沒有各種調(diào)料相輔,簡單平凡如一杯白開水,從暮秋穿越寒冬,走過春暖花開,滋養(yǎng)著我的生命,陪伴著我的靈魂,溫暖著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