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我的第一篇獲獎作文(散文)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選拔了一批平時寫作文好的學生去參加一次全國級作文大賽,我們班選了我。
模糊記得那應該是一個秋天,大約有十幾個孩子坐上學校找來的一輛農(nóng)用四輪車。車斗很大,我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我腿不好坐在車斗中央,被大家圍在中間。大清早從官銀號小學出發(fā),趕往前河鄉(xiāng)小學中心校。我們幾乎誰都沒有去過鄉(xiāng)里,更沒有如此隆重的參加過這樣重大的比賽,伴著四輪車突突突的聲響,一路塵土飛揚,同學們嘰嘰喳喳,異常興奮。
所謂的鄉(xiāng)中心小學的學校條件也跟村里差不多,只是稍微大了一些。一排排紅磚教室,統(tǒng)一刷著藍色油漆的木頭窗戶,窗戶框分成兩大扇,每扇上分成三個格子,格子上鑲嵌的玻璃被擦的很亮,遠遠地望過去,閃著折射過來的太陽光。
我是唯一拄著拐杖的同學,在一群陌生同學的注視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進考場的,反正走了進去,坐了下來。我的座位離窗子很近,第二排。風從那里微微地吹拂進來,我深深地呼吸著,漸漸平靜了下來。
跟平時的考試一樣,只是周圍都是陌生的同學,發(fā)卷和監(jiān)考的老師也都不認識。發(fā)卷之后,教室里徹底安靜了下來,大家都聚精會神的進入了狀態(tài)。
手上捧著的是一頁印著題目和要求的大白紙和兩張作文紙,每個人又發(fā)了兩張草稿紙,比賽的題目是《我的xx》。
四年級的我十四歲,一個剛剛勉強不再用父母背著上下學的殘疾孩子。我心里已經(jīng)開始有很多不一樣的體悟,有感傷,也有倔強,更有對寫作文的天生的固執(zhí)態(tài)度——從一開始學寫作文,就絕不編造,更不敷衍,只寫自己知道的,想到的,真實的東西。
在徐徐吹來的秋風里,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遙遠而安靜,此時此刻,仿佛就剩下自己一個人。我動筆寫下了第一行字:我的媽媽。
時過多年,已經(jīng)想不起來寫下的第一句正文是什么,但永遠記得我那時描述過的情節(jié)。寫到了四歲時,有一天,我突然一個人扶著土炕上的土窗臺第一次站了起來,我媽大叫著跑到外面喊我爸和我大哥,嘴里喊著:“亞輝,亞輝,你們快看呀,亞珍會站起來了,她能站起來了!”然后,一邊笑一邊哭,用手大把大把的抹著眼淚……
還有,小時候,我大哥常會領(lǐng)著一群孩子在我家門口跑著玩成一團,我媽看著不能跑的我一個人坐在墻根兒底下發(fā)呆,就給我做了個特別好玩的東西——把兩個青霉素空瓶用線纏在瓶口上,然后找來一根光滑的小木棍,把小瓶子一頭一個吊在上面,媽說這就是你的小水桶和小扁擔,媽給你舀一盆水,你就擔著玩兒,還可以用墻根的土和泥,多好玩兒……陽光下,媽和我蹲在一起裝水、和泥,小玻璃瓶摁在水盆里會鼓出一串串歡樂的汽泡,跟小魚快樂地游在水里一樣。
我的小扁擔和小水桶不知玩了多少年,這是我一生中玩的最好的玩具。
我還寫道:有一天,也是秋天,我在院子里指著從我家門口路過的蹦蹦跳跳去上學的孩子們,問:“媽,我啥時候也能上學???”,媽摟住我,在秋風里,茫然地站了許久許久……
寫到這里時,紙用完了,我叫了聲已經(jīng)停下看我作文好幾回的那位監(jiān)考老師。老師正在講臺那邊和另外一位老師小聲的說著什么,不時用動容的眼神看著我,我舉手緊張地說:“老師,紙不夠了?!保哌^來,摸著我的頭,點著頭說:"在背面寫,繼續(xù)寫!”。
那一年,快放寒假的時候,校長讓我去辦公室一趟,他和班主任周老師站在一起笑盈盈地遞給我一本厚厚的嶄新的書。周老師說:“肖亞珍,你得了全國作文三等獎啦!這是你的獎品!”。校長又把書拿在他的手上,翻開扉頁讓我看:“于無聲處聽驚雷”一行勁秀的鋼筆字寫在上面,“這是縣教育局領(lǐng)導寫的,你替咱們前河鄉(xiāng)爭光了,以后一定更要好好學習,天上向上哦!”。我抬起頭,看校長的臉泛著慈愛的紅光。
……如今,當我想起這些的時候,總會會心地笑出來,感恩啊,感恩那個沉浸在愛與思考中的小姑娘,那個在秋風中,如有神助的小作者。就在這一篇作文里,她從來沒有用過的詞匯和標點符號,都在那一天,小溪一樣從她筆下流淌出來,并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流成一條奔騰而滾燙的人生之河。這河水,可能沒有滋養(yǎng)出一名真正的作家,但它卻早已灌溉出一條溫暖堅韌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