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夏意正濃(散文)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歡的是夏天,卻差點錯過這個夏天,幸好有那一蓬蓬野草。
昨天中午,女兒打電話來,說要用身份證,我便趕最后一班車去哈爾濱。我有暈車的毛病,吃了暈車藥后總是睡一陣醒一陣,暈暈乎乎的。又一次醒來時,我不經意往窗外一瞥,被一蓬蓬粉紫色的草吸引。夕陽正濃,金色的霞光給粉紫色的小草鑲了一道金邊,風兒輕輕拂過,一道道金邊此起彼伏,為盛夏的傍晚添了一份恬靜柔和。
趁著乘客下車,我把手機伸出窗外,調好焦距,拍了幾張野草照片。百度了才知道,原來那一蓬蓬野草叫虎尾草,很有意思的名字。
放下手機,不禁暗暗感嘆,盛夏來了。怎么那么快?快得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上一次認真感受風月,還是櫻花初綻的時候。那時,樹葉還沒長出遮陰蔽日的傲然,綠草還遮不住上一個秋天留下的萎黃,風里還夾著些許涼意。今年的天氣一直很涼,二十四五度的氣溫,一點不像夏天的樣子。我每個周末都要去看孩子,周六天還沒亮就要出發(fā),周日天黑了才到家。我家離單位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路上無花也無草。因為這些原因,我見不到新枝抽葉、杏花含苞,那些花呀草呀又哪里肯等人?這不,一個不注意,盛夏就悄悄趕來了。
今天早上送女兒上學后,便興沖沖來到她學校對面的大學,想狠狠地欣賞一下姹紫嫣紅的盛夏。狠狠地欣賞又是怎么個欣賞法呢?想到這個詞時,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就是不想錯過每一段夏日時光吧。
工人師傅在修剪草坪,微風不斷送來清新、甘冽的青草味兒,讓人神情氣爽。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里就提到了青草味兒,初中學這篇課文時還覺得奇怪,青草哪有氣味?。课乙粋€自小在農村長大的孩子都沒聞到過,老先生是如何知道的?當我置身其中才知道,原來青草味兒這么好聞。
看來那些草自由生長了一陣子,已經長到了小半尺,在風的吹拂下,微微伏向一側,像一群調皮的孩子,挨挨擠擠地湊在一塊兒。割草機嗡嗡地開過,修剪掉的草兒們堆放在花壇一側,瞧著倒有些可憐。不過草兒的生長速度快得很,幾周過去,又會蔥蘢繁茂了。割掉的草兒也不可惜,它們會化作春泥,化作護花使者。大自然向來慈愛,每一條根,每一段莖,每一朵花,它都有所安排。
一旁小樹林里的草兒就隨性得多,它們撒著歡兒地生長,想直著長就一下子竄出老高,美滋滋地傲視群雄;想橫著長,就如螃蟹般伸出一只只的腳,把周圍的土地遮個密不透風;特立獨行的也有,它們橫著蔓伸過去,突然覺得無趣了,便在草節(jié)處生一虛根,再把身子斜探出去,一如美人支肘而臥,盡顯無限風情;還有些草兒毛茸茸、怯生生的,因了幾分羞怯扎堆兒生長,清風給些勇氣,它們便嬌弱地仰起頭,那仰頭一瞥,我見猶憐,與徐志摩筆下的“一低頭的溫柔”有異曲同工之妙。
數(shù)枝牽?;ūP環(huán)錯落,在小樹林中恣意而為,長于樹旁,就繞樹而上,為樹妝上一朵朵紫色的喇叭;身旁無物,就順著地面匍匐出一片清雅,高高低低,錯落有致,與林間一叢叢白色、黃色的小野花搭著伴兒,為小樹林平添幾分姿色。
繼續(xù)前行,竟在樹根處發(fā)現(xiàn)了兩只嫩生生的白蘑菇,心里頓生歡喜。蘑菇總會讓人聯(lián)想到田野、廣闊、靜謐、隨心所欲,讓人聯(lián)想到童年。兒時采蘑菇總是急性子,走馬燈似的奔來跑去,卻總是找尋不到,若是現(xiàn)在去采,定能滿載而歸吧。
繞過小樹林,前面花壇里一簇簇粉紫紅黃的花兒正肆無忌憚地搶奪葉的養(yǎng)分,開得轟轟烈烈、熱鬧非凡,綠葉是心甘情愿的,誰叫花兒們漂亮呢?你瞧,每一株有每一株的風骨,每一片有每一片的韻味,絕不雷同。隨手摘下一朵別在鬢邊,都能添三分顏色,然而誰又舍得把它們摘下呢?
蜜蜂蟋蟀吱吱嗡嗡地哼著自創(chuàng)的曲調,自得其樂,無需知音。蜻蜓蝴蝶旁若無人地流連花間,飛飛停停,把人的目光拉得悠長悠長。
鳥兒也自由的很,撿盡寒枝不肯歇?不存在的。這里高枝低枝多的是,只要肯飛,梧桐樹、橄欖枝都尋得到。檐下筑巢的不怕風雨,樹上搭窩的先見朝陽;唱高調的清麗婉轉,唱低音的沉穩(wěn)悠揚,每一只鳥兒都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讓人羨慕。它們經常三五成群在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啁啁啾啾,像孩子一樣,沒個安靜時候。不過盞茶功夫,許是話不投機惱了,便會有一只展開雙翅,小小的瓜子在樹椏上用力一蹬飛走了,余下的鳥兒見狀也都撲棱棱追過去,到另一棵樹上繼續(xù)笑鬧,逗弄得它們腳下的樹椏花枝亂顫。
目光追著鳥兒走,眼見著它們變成一個個小黑點,消失在空中。它們是躲進云里了吧?那一片片絮狀的云好生漂亮,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太陽跟云做著游戲,半遮半掩,時隱時現(xiàn),隱時天闊云低,現(xiàn)時金光奪目。云則不緊不慢地飄著,濃淡相宜地一直鋪排到地平線外,把天空襯得瓦藍瓦藍的。
若是童年,看到這瓦藍的天空,平闊的草地,定要脫下鞋子打幾個滾兒,再去引蜂捉蝶,玩得不亦樂乎。如今卻不敢造次,只能靜靜欣賞。紅塵紛擾,世事繁雜,能靜靜欣賞美景已是多數(shù)成年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吧。
看著眼前美景,竟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略略失神,鱗次櫛比中,我總是形色匆匆,已好久不曾抬頭看過藍天白云,好久不曾為花草樹木駐足,也好久不曾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幸好車上那一瞥讓我知道了夏天的來臨,也喚醒了我心深處的渴望。
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小樹林傳來,抬眼望去,兩個小女孩正在大人寵溺的目光中奔跑。曾幾何時,我也是陽光里奔跑的小女孩,我也曾告訴過自己,要永遠天真,永遠熱淚盈眶,可生活讓人長大,也讓人把夢想棄于風中。
生活與夢想真的矛盾嗎?并不。我們沒能堅持夢想,才拿瑣事做借口,原本生活可以更簡單,是我們過于在意,才弄簡成繁、舍本逐末,讓自己疲累不堪。
青草怡人,陽光暖心,綠色俯仰皆是,花兒觸目可及,夏天有著超強的感染力和治愈力。走走停停,看著想著,心情就如三竿上的日頭,頓時明媚起來。
讓人丟掉夢想的并不是生活,而是人們自己;讓人忽略季節(jié)更迭的也不是瑣事,而是經事的心。還好一切都來得及,趁著夏意正濃,趁著青春未遠,撿拾起掩藏的野性、率真,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