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小鎮(zhèn)的幸福生活(隨筆)(外一篇)
《小鎮(zhèn)的幸福生活》
出生在偏僻農村的貧困家庭,成家后能在縣城里居住,又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這足以讓前輩高興了,但生活在小鎮(zhèn)遠不只這一點幸福。
住在小鎮(zhèn)一樣的縣城里,以3公里為半徑向外輻射就能找到多處純自然的環(huán)境,融于自然的便捷,與藍天白云清新空氣直接同呼吸,這種幸??鞓繁绒r村人多了一份喜悅,比城市人多了一份輕松;以100公里為半徑就能到城市里,以300公里為半徑還能進入大都市,況且高鐵帶來的一小時活動范圍,也日漸抵消了遙不可及的失望,這份幸福在以前小鎮(zhèn)人想都不敢想,而今可以到大都市當天打來回,而且城市人企慕的自然環(huán)境就是咱的家園,一個字,樂!又一個字,美!
端起飯碗,十足自信于純綠色蔬菜、糧食、果品,這種幸福對城市人來說簡直是奢侈,對鄉(xiāng)村莊稼人來說是習以為常,是小鎮(zhèn)居民的我們當以之為豪。再細想一下:早晨,不管凌晨五點還是早上七八點起來,到早餐店吃完一碗土法制的豆腐腦,吃兩根用純菜籽油炸的油條,或是家里喝一碗甜甜的小米粥,一碟小菜,一個自家蒸的宣騰騰的豆餡饅頭,走出門與隨時能遇到的熟人慢悠悠拉著閑話,踱到單位或公園,開始一天的生話;單位無人事雜務煩擾,無棘手工作燒腦,無勾心斗角費神,兩杯茶水,一些日常,輕松打發(fā)過去;中午,家常飯菜不膩不寡,不咸不淡,想吃多少吃多少,無禮敬不周之俗套,無被支配之委屈求全,吃到恰好入貼,美美一小時午休,神仙都羨慕;下午的工作時間隨日頭走得快,晚上三兩知心朋友到小酒館點上一素兩葷,就著小城的閑話,一頓小酒后,每人一碗玉米溜溜或抿豆面,趁著樂呵勁兒到河邊公園溜達一圈,看炊煙裊裊,看姹紫嫣紅,看山青水綠,看波光粼粼,看鵝鴨悠悠,看人來人往,所有的慢節(jié)奏又都減了檔。信步河畔,比之南京的秦淮河、上海的外灘、北京的北海景山也不遜色少許;夜間,小城靜謐安詳,無蟬鳴蛙鼓聒噪,無徹夜汽笛燈光驚擾,隨著兩集電視劇里人物悲喜憂樂一陣,很快入夢,夢也是甜的,笑醒或尿醒片刻,懶散地窩在床上,常常還能回個黎明覺,八仙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吧。
小鎮(zhèn)的人,有幾萬元積蓄就美嗞嗞的了,有了十幾、幾十萬會當富翁活著;不像大城市人睡在價值千萬的房子里,穿著大牌衣服,開著百八十萬的進口車,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還愁眉苦臉,日夜牽掛著股票、薪水、情人表情和人事關系的波動。
幸福是小鎮(zhèn)人的,小鎮(zhèn)生活真幸福,有人意想天開說:“南有深圳,北有天鎮(zhèn)?!薄皷|有天津,西有天鎮(zhèn)?!弊猿爸幸餐钢环葑缘?。不過,如有個兒子執(zhí)意去一線城市打拼,收入又不高就另當別論了。
《糞土肥壤育花紅》
郭宏旺兄寫了很多家鄉(xiāng)的美食,看后口舌生津,腹肌頻動,從這些文字中還讀出了濃濃的鄉(xiāng)愁,和原生態(tài)農村生活的滄桑。我今天要寫的內容恐怕會讓大家生厭,人家說美食增添人們生活的情趣和刺激物態(tài)追求的欲望,我卻讓人們欲吐不能,思而反胃。我先鄭重聲明,美食和糞土是生活的兩極,就像睡覺和起床,自然存在,我不說也有,說了也不多。
毛澤東深知科學技術對發(fā)展現代農業(yè)的重要性,極力提倡選種、改進耕作方式,并提出了“農業(yè)八字憲法”:土——深耕、改良土壤、土壤普查和土地規(guī)劃、肥——合理施肥、水——興修水利和合理用水、種——培育和推廣良種、密——合理密植、保——植物保護防治病蟲害、管——田間管理、工——工具改革?!胺省笨墒桥诺诙坏?,這也是老百姓一百個認可的。當然,給莊稼施的肥既有農家肥也有化學肥料,這農家肥就是糞。學過地理的都知道,太平洋有很多島,哪里人煙稀少,是鳥類的天堂,眾多鳥聚集于此,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鳥糞,那可是上好的磷肥,很多國家船載進口給莊稼施肥。農村莊戶人家養(yǎng)雞鴨鵝豬狗羊牛驢騾等家禽家畜,其糞便積起來,漚好上到地里,那是莊稼的寶貝。家里人的糞便拌上土給房前屋后的小塊地施肥,大蔥、蔬菜、果木長得那個蔥蘢茂盛,讓人艷羨。我們小時候拾糞,到生產隊記工分,可比現在孩子們做作業(yè)積極性高得多了。冬天天剛亮,提著一個籮筐,拿上糞叉子,村里村外轉悠,見到狗屎豬糞十分高興。冬天糞便凍結成塊,好往筐子里拾,也不太臭。拾大牲口的糞,兩泡就能裝滿籮筐。有時候為了拾到糞,就跟在牲畜后面,看那頭牲畜快要便糞,就用糞叉撓它屁股,一會兒就熱氣騰騰地冒了出來。小時候還給生產隊割青草漚肥。記得有一次,我們全班排著隊到野地割草,并排走的周志兵甩著鐮刀把我的手割了一寸多長的口子,現在左手還有一道疤痕。
把糞說成是肥,可是普遍現象。農村人講過一個笑話,說谷大屯村的一個人,不管什么情況下,都要把大小便拉到家里的糞池,人們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現在被人們引申的意義那可多了去了。把屎尿當作是肥水的還有掏大糞的。我見過一位掏大糞的,一整天在外掏糞,家里給帶的窩窩頭就咸菜,干活中間手抓著就吃,從沒見他洗手,還反駁人們說,嫌大糞臟,有的人看著干凈可不如一泡稀狗屎?,F在掏大糞的成立了公司,開著吸糞車,兩頭掙錢,可是“肥”差。
當年在雁北師專讀書時,最浪漫的事就是到校外一條灌渠邊散步,渠兩邊樹木高大,常有男男女女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但最令人不爽的就是校園西北角有時候排糞,直徑三十多公分的一根大管子,在水泵的驅動下,一大股熏人致暈的糞水噴薄而出,使這塊最浪漫的風水寶地上勾肩搭背的人們頓時鳥獸散去。但我知道,這股肥水可給莊稼帶來多大的助力,這要比現在莊稼地埂到處廢棄的化學藥品瓶瓶罐罐里裝的東西,作用好多了。
用農家肥種的莊稼,收獲的糧食土豆,在過去,就是我們農村人的家常便飯,現在叫有機農作物(organiccrops)、有機食物(organicfood),城市里的人吃這樣食物,現在反倒是奢侈消費,生活在小縣城現在也很少能吃到這樣的糧食了。想想過去,春天,地皮剛消融不到一尺,就把一車一車的農家肥送到地頭,耕種時順著犁開的溝撒進去。秋天,新起的山藥蛋,燜一鍋,揭鍋一看,白花花的一鍋山藥,散發(fā)出的新鮮味道,真讓人饞液難擒。不等降溫涼涼,就急不可耐地蘸著麻各鹽、酸咸菜大塊朵頤。每到此時,五臟六腑,身心內外,秋季收獲時所有的勞累,一下子煙消云散。吃著自家種的糧食,那種香甜是現在城里孩子們永遠無法體驗到的,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米稀飯和莜面黃糕。我聽我爺爺跟我說過,最好的谷子要鋤七遍,說好年成鋤了七遍的谷子,一擔要比平常的重二十多斤,這樣的谷子一斤能出八兩米。起初我不以為意,后來喝到一頓上好的小米稀粥,才知那真是香甜。那米粒比現在的米粒大得多,小米粒簡直就像現在的黃米粒大小。下到鍋里,很快就散發(fā)出新米的香味。熬了半個多鐘頭,米粒顆顆如前,等涼涼后喝,湯似果燉爽滑,如飴在喉,米粒嚼著有勁頭,雖不及糖水,但那種感覺,任憑現在多貴的米都吃不出來了。家鄉(xiāng)吃的莜面和黃糕是一種地方特色飯。莜面必須是自家種的大日期(生長期長)莜麥,自己精挑細篩,自己炒熟磨好,用家鄉(xiāng)的水和好面做成飯,蘸著自家的羊肉吃才恰到好處。黃糕是待客的好飯,蒸出來,在大盆里,一大塊,黃燦似金,軟糯鮮香,看著就垂涎三尺。常聽農村的老人們說,白面寡饅頭、玉茭寡窩頭吃起來是甜的,我一直覺得他們是為了哄孩子們吃飯才那樣說,后來慢慢知道,自己地里種的,親手收獲回來,精心制作的飯食,那種甜,是農人的心里感覺,是對生活滿足后幸福感的表達,當然,純綠色食物也確實比現在市場上普遍售賣的糧食好吃。小時候種的蘿卜、大白菜、蔥韭類蔬菜,生吃的體驗想必很多人都有過。我的記憶中,大白菜梆子,只要沒有泥,撕掰下一大片進嘴就吃,真甜。蔥白就飯,也是粗野的美味吧,有時路過別人家蔥地,拽出一根,立馬就吃,辣中有甜,耳根火燒火燎的那種刺激,回味無窮。吃蘿卜也很簡單,隨便拿起一根,在曾經裝糞的口袋上擦幾下,就大口嚼起來,一點也不比現在的蘋果差。
稍微講究的人家,培育花卉怕生長不旺,就施肥,當然不施農家肥,怕味兒,施油渣餅又極易起蟲子,有人從老樹根部取土,里邊多年的樹葉漚成的肥料也的確適宜花卉、果木、蔬菜生長,精心培育下,花朵艷麗,花瓣厚實,花葉深綠,是對這糞土的最好回報。大量種植花卉的花農或花商也用車子從野外取一些多含有機質的糞土,培育出來的花卉賣相上佳,自是受到顧客青睞。
毛澤東《沁園春長沙》有一句“糞土當年萬戶侯”蔑視古代君侯貴族,既貶了那些達官顯貴,順帶也把糞土給貶了,但把糞土視作寶貝的農人不會反感。反正不論什么人,終歸都會走到“土饅頭”的歸宿,成土成糞就無所謂了。倒是白居易的一首詩《丘中有一士二首(其二)》,用作小文的結尾,我看還是恰當的。丘中有一士/守道歲月深/行披帶索衣/坐拍無弦琴/不飲濁泉水/不息曲木陰/所逢茍非義/糞土千黃金/鄉(xiāng)人化其風/熏如蘭在林/智愚與強弱/不忍相欺侵/我欲訪其人/將行復沈吟/何必見其面/但在學其心。
糞土養(yǎng)育的莊稼長得茁壯,糞土種的糧食吃起來甜到心里,糞土莊稼地養(yǎng)育的人,也是最厚道,就像那些沒有任何化學藥品的organicf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