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雪了，劉霞的鹵菜攤兒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Ｔ诹讼锟?。一把黃色的大油傘下，一個帶著四方形玻璃罩子的推拉車，罩子里是一盤盤堆得冒尖的鹵菜。這會兒沒啥客人，劉霞把攤位周圍打掃干凈，之后把從家里帶來的小煤爐子點著放在車下。雪越下越大，氣溫越來越低，點上煤爐子，她的腳和腿就不至于被凍僵了。
　　 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個多小時，高樓林立的城市似乎變成了童話世界里的魔法森林，到處都是巨大的白色蘑菇。劉霞不停地拍打大油傘，免得上面的積雪太多。
　　 “賣鹵菜嘞，剛出鍋的，熱乎乎的?！?br />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劉霞趕緊大聲地吆喝起來，一股股的白霧剛從她嘴里噴出就被風吹散。行人來去匆匆，沒人停下來買劉霞的鹵菜。
　　 “唉，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咋弄呢。”
　　 劉霞看著匣里的二百多塊的零錢，那是準備找零的底墊，到現(xiàn)在為止，劉霞還沒做成一單生意。
　　 “來份鹵豆皮?！?br />　　 胖大嬸頂著雪來到攤邊，一句話就讓劉霞來了精神。
　　 “好咧，一共是七張鹵豆皮，七塊錢。不多不少，三斤半?！?br />　　 劉霞仔細地把弄著秤，秤上的指針定位在一個星點上。
　　 “喏，給你錢。”
　　 胖大嬸接過豆皮，用隨身帶來的彈簧秤一秤，果然是三斤半，不多不少。
　　 “咋樣兒？不缺斤少兩吧，信俺吧大姐?！?br />　　 劉霞亮起嗓門笑嘻嘻地打趣胖大嬸。
　　 “嗯吶。俺閑著沒事秤著玩兒，可不是不相信你呢。你的人品，街坊鄰里誰不夸好！”
　　 胖大嬸臉帶微紅，雖然被劉霞看破但仍舊狡辯，順嘴夸了一句劉霞，也化解了自己的尷尬。
　　 嘀嘀，咯。一輛大奔停在鹵菜攤兒前。車門一開，從車里鉆出個身穿紫貂皮大衣，帶著墨鏡手上戴著好幾個大金戒指，頭發(fā)抹得锃亮锃亮的大胖子。
　　 “老板，買鹵菜。鹵牛肉、鹵鵝、雞爪、鴨頭、豬腳都要，還有花生米、豆干、海帶、腐竹也要。照著這個錢數(shù)來，別給我省著?！?br />　　 大胖子從皮夾子抻出三張嘎嘎新的百元大鈔拍在劉霞的攤上。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大胖子的手機響了，他順手把皮夾擱在鹵菜攤兒上，隨后掏出手機。
　　 “喂！李老板啊。對對對，我是春旺啊?！?br />　　 劉霞心里那叫一個美啊，一個勁地感謝老天爺給她送來一個大財神。這大胖子是真有錢，那大奔和他身上的貂皮大衣，手上戴的金戒指就不說了。單說那皮夾子里那一大沓子紅燦燦的大鈔，就足以讓人眼紅心跳了。
　　 “好嘞老板，您坐這小板凳上烤烤火暖和暖和，我這就給您打包。跟您報下價格，我這上好的鹵牛肉六十七一斤，鹵鵝四十一斤，還有鹵香腸、鳳爪和小肚……”
　　 劉霞如數(shù)家珍的報著價錢。大胖子根本沒聽王霞說啥，他正拿著手機挺著肚子繞著劉霞的攤子轉(zhuǎn)圈呢。
　　 “喂！李老板我跟你說哈，咱這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要啥有啥。這不是我吹吧？倉庫里的貨你也親自驗過，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價錢好商量，我讓你一個半點兒咋樣，夠有誠意了吧。啥？這就簽合同。哈哈哈，好我的李哥哥呀，就稀罕跟你這爽快人做買賣。你等著，我買了鹵菜直接奔你那去。簽完合同，兄弟陪你來個一醉方休。好嘞，你等著，不見不散。老板，我的鹵菜包好沒？”
　　 “好啦好啦，一共是二百九十三，找您七元。我?guī)湍跑嚿希俊?br />　　 “收錢收錢，不用找了，我急著去見我李哥，走了走了?！?br />　　 大胖子把手機揣兜里，拎起一堆袋子向著大奔小跑而去，劉霞緊跑兩步幫他打開了車門。
　　 “大妹子，一看你就是帶福氣的人，以后哥常來你這買鹵菜。謝啦哈，走嘍！”
　　 奔馳車“嗖”地竄了出去，一眨眼就沒了蹤影，劉霞沖著奔馳車的背影喊道：“謝謝大哥，常來啊?！?br />　　 劉霞滿心歡喜地回到攤上，這樣豪橫的大主顧可不是天天能遇到。“誰說有錢人不好相處來著，這個叫春旺的有錢人這不挺招人稀罕的嘛?！眲⑾家贿呄胫贿吺帐胞u菜，她剛拿起夾子就看見一只棕色的皮夾擱在鹵菜盤子邊上。
　　
　　 二
　　 “呀！這誰的？對哦，定是那個胖春旺的。哎呀，我也不知道他號碼呀，這可咋整呀?！?br />　　 “媽，我放學回來啦，來根香腸吃吃。哇，媽你從哪弄來這么多錢？媽媽，給我買個平板唄，別的同學都有了?！?br />　　 劉霞的胖兒子背著雙肩書包，圓圓的臉蛋上紅撲撲的招人稀罕。不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顧不得吃香腸了，他用小胖手指著王霞手里的錢夾子不住聲地問。
　　 劉霞摸著兒子的腦袋對他說：“這是一個買鹵菜的叔叔忘這的，不是咱們的錢不能動。兒啊，你要是丟了錢你心里著急不？咱們有兩只手，憑力氣本本分分地賺錢吃飯，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人。咱家就是再困難，也不能昧著良心，私窩了別人錢。懂沒？”
　　 胖兒子仰起小臉兒看著劉霞說道：“媽我懂了，那等丟錢的叔叔回來就還給他吧?！?br />　　 “乖，這才是媽媽的好兒子?！?br />　　 “還啥還，一沒偷二沒搶，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別人，誰見到就算誰的。”劉霞的老公不知何時來到王霞身后，一把從劉霞手里奪過了錢夾子。
　　 “爸爸，你這樣做是不對的?！?br />　　 “咱們不說誰知道，就算他找回來，就說沒看見不就得了?！?br />　　 一聽這話，劉霞氣得火往上撞，指著老公的鼻子罵道：“你這人咋這樣，你別教壞孩子，把錢包給我！”
　　 “噓！”劉霞老公豎起食指，壓在嘴邊。
　　 “天上掉下來的錢財，不拿就是傻蛋。老婆，你這么辛苦，大雪天還出來賣鹵菜，有了這錢就可以歇兩天了。再說，也沒人看見?！?br />　　 “不行！老天看著呢，良心看著呢！”
　　 “你別嚷嚷，這會人多，讓鄰居聽見了就不好了?！?br />　　 劉霞看看街上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時候不能跟見錢眼開的老公對著干。那錢不能要，但也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家的老公起了貪心，不然今后這生意沒法做了。
　　 劉霞知道自己的老公本質(zhì)并不壞，只是前幾年因為好賭被人設(shè)局欠下一大筆債，好好的一個家差點就妻離子散了。這幾年，兩口子咬著牙硬挺著一點點把債還完，這日子剛有了起色，這時候可不敢再行差踏錯了。想到這里，劉霞決定換個方式化解危機。
　　 劉霞臉色舒緩下來，她用手肘輕輕地碰了碰老公的胳膊說：“錢夾子拿來，我看看有多少錢?！?br />　　 “別看了，等收了攤回家再看?！?br />　　 “拿來，我瞅瞅值不值。”
　　 劉霞的老公一聽這話，以為劉霞想明白了，頓時臉上一片驚喜。
　　 “值，肯定值。我都不用數(shù)，捏捏厚度就知道至少一萬以上。你別不信，我以前賭錢的時候。咳咳，不說了，回家再看?！?br />　　 “不行，我不信你的，我就要瞅一眼?！?br />　　 錢夾子遞到了王劉的手里，恰好此時，鄰居薛大哥走來，劉霞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薛大哥，剛才嫂子說要買半只鹵鵝，她急著買菜去告訴我等您回來讓您帶回家去?！?br />　　 薛大哥停下腳步對劉霞說到：“那就來半只鹵鵝?！?br />　　 劉霞對她老公說：“愣著干啥，沒見我手占著嘛，趕緊給大哥切鹵鵝?！?br />　　 劉霞的老公拿起菜刀，切起菜來。這邊，劉霞迅速地打開錢夾子，從車柜里拿出個塑料袋子，把錢從皮夾子里抽出卷入袋子中，又順手拿出一卷餐巾紙，放入錢夾子里。她的動作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完成了。而此時，劉霞的老公剛好切完鹵菜打好包遞給薛大哥。
　　 “劉霞，多少錢？”
　　 “嫂子給過了，您就回家吧。”
　　 薛大哥笑笑拎著鹵鵝走了。劉霞把錢夾子還給老公，他老公用手捏捏點點頭，隨后揣進口袋里。
　　 “地板磚生意這兩天咋樣？”劉霞問老公。
　　 “這些天還好，雖然賺得不多，但總算有盈余了。”
　　 “就這兩年你才學些好，前幾年為還賭債，可把咱家折騰苦了。那樣的日子，你還想過嗎？”
　　 “不想過！劉霞，是我不好，我對不住你們娘倆。你放心，我今后再也不賭了，踏踏實實做生意。就算賺不到大錢，也要讓咱家的日子越過越好?！?br />　　 劉霞把頭靠在老公肩頭，溫柔地說道：“我們娘倆不求跟著你穿金戴銀，只求跟著你過踏實日子。咱憑兩只手賺踏實錢，吃踏實飯，過踏實日子。一輩子，做堂堂正正的人。孩子都是有樣學樣的，你難道希望咱兒子跟你從前一樣？”
　　 劉霞的老公低著頭沉默不語，當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里是一片清明。
　　 “劉霞，我想明白了。我差點又走錯了路，你說得對，咱憑兩只手賺踏實錢，吃踏實飯，過踏實日子。一輩子，做堂堂正正的人。給！”
　　 錢夾子又回到了劉霞手里，劉霞看著老公眼里滿是淚水，但這淚水跟過去的不一樣，這是高興的淚水。
　　 “爸爸，媽媽哭了?！?br />　　 劉霞老公連忙去找餐巾紙。
　　 “咦，餐巾紙呢？平時就放在這的呀?！?br />　　
　　 三
　　 嘀嘀，嘎。一輛大奔停在了劉霞的鹵菜攤兒前。那個叫春旺的大胖子心急火燎地從車里鉆了出來。
　　 “大妹子呀，幸好你還在呀，看見我的錢夾子了沒？”
　　 劉霞一家異口同聲回答：“看見了，在這呢?！?br />　　 大胖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嚇得劉霞和她老公急忙把他扶起來怕打后背。
　　 劉霞著急地喊著：“大哥你是不是犯心肌梗了，硝酸甘油帶著沒？兒子，趕緊用你爸手機打120?！?br />　　 大胖子揮揮手說：“甭打120了，你們一家子救了我的命了。我的錢夾子呢？”
　　 劉霞趕緊把錢夾子塞進大胖子手里，大胖子打開錢夾子一通亂翻，直到找出一個U盤之后，這才恢復正常。
　　 “大妹子，大兄弟呀，你們可不知道哇，這U盤里是我這單生意的全部資料，如果丟了我就損失慘重了。還好有你們，你們一家子就是活雷鋒啊?！?br />　　 大胖子一把抱住劉霞老公又拍又打，又抱起劉霞的胖兒子狠狠親了幾口，隨后轉(zhuǎn)身沖劉霞張開雙臂，被劉霞躲過后哈哈大笑：“大妹子，大兄弟，你倆這朋友我交定了。等我簽了合同過來請你倆一起吃個飯。從此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走了，你倆等著我啊?！?br />　　 “大哥等等，你錢包你的錢！”
　　 大奔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就沒了影兒，劉霞舉著錢包看著老公哭笑不得。
　　 劉霞老公說：“沒事，咱們在這里等他?！?br />　　 “對，咱在這等他回來。”
　　 胖兒子拍著手說：“媽，我要吃雞翅鴨脖。”
　　 劉霞老公說：“吃。我兒子這么懂事該獎勵?！?br />　　 劉霞看著老公和兒子開心的樣子，心里無比踏實。
　　 “買鹵菜嘞，保質(zhì)保量，童叟無欺?！?br />　　 雪停了，王霞大聲地吆喝著，幾個顧客說笑著向她的鹵菜攤走來，小小的攤前頓時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