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強裝高興，可你不是演員，憂郁還是寫在臉上。你眼神空洞，神情木訥，頭發(fā)有點凌亂。
　　 當我問及你睡得好不好時，你好像被我擊中了要害，立馬顯出“原形”，淚水涌進了你的眼眶。你用力眨巴眼睛，而后閉住眼，仰頭，想把那不聽話的淚水摁回去。眼淚不僅沒有摁住，反而涌了出來，你連忙用手擦拭，淚痕洇濕了你的眼眶。
　　 我心里貓抓似的，仍裝作平靜地說，想哭就哭吧。
　　 你再也忍不住，低聲抽泣，兩肩跟著一聳一聳起來。好像壓抑了太久，太久，無處發(fā)泄似的。你邊哭邊用手擦眼淚，一會整個臉都濕了。
　　 這時，我多想把你擁在懷里，或讓你伏在我的肩頭，讓你哭個夠。隔著銀屏，我急，可又無能為力，心沉到了極點。
　　 從前年冬天開始，你就失眠，情緒低落，嚴重時，徹夜難眠，十分憔悴，情緒低到了谷底，你的心極其脆弱。一句很平常的“我愛你”惹得你淚流滿面，或痛哭流涕。我揪心，心像上緊的發(fā)條，繃得緊緊地。我陪你去過縣、市醫(yī)院，到長沙湘雅找過專家。專家診斷說，是更年期引起的，加之工作壓力大，才導致失眠和輕度抑郁，需要控制情緒。你一直不愿承認已進入更年期，不愿面對這個事實。
　　 抑郁，這兩個字扎了你的心，也扎疼了我的心。親人的陪伴，也許是最好的療法。而我卻在外地，遠在天邊，不能陪在你的身旁。陪伴和工作，兩者不可兼得。我?guī)状蜗胝堥L假回去陪你，可你不愿意，阻止我。也怪我意志不堅決，我怕太果斷太堅決惹你不高興。
　　 暑假，你情況有所好轉，恢復得不錯，幾乎回歸正常。我們的家又有了笑聲和陽光，我揪緊的心可以放松一下。誰料，開學后，當你得知其他老師幾乎全部進了城時，懊悔沒有寫調動申請，白白失去了一次進城的絕佳機會。面對幾乎陌生的同事，你感到很沒面子。那些天，你懊悔，失落，彷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你又開始失眠，情緒低落，病情又反復起來。
　　 兒子回家了。他上大三，放寒假本來打算學幾天駕照，可一聽說你心情不好，一個人在家孤單，就毅然決然放棄學駕照，回家陪你。我對兒子說我和他是你最親最親的人，我們不關心你，還能有誰關心你呢？我們要把你從失眠和抑郁的旋渦里拉出來，幫你擺脫眼前的困境。
　　 兒子說，嗯。他長大了，懂事了。
　　 我反復叮囑兒子，在你面前不要玩游戲，因為你一見他玩游戲，就會影響你的心情。當你在家時，要他好好學習，幫你多做些家務，好好表現(xiàn)，讓你高興。盡管他不愛學習，不愛做家務，但為了你，做做樣子也行。更何況二十歲的人，該做些家務了。
　　 還別說，兒子不是做做樣子，而是假戲真做了。坐在電腦前玩游戲的時間少了，看書的時間長了。他洗碗的次數多了，有時還幫你摘菜，陪你說說話。他英語六級還沒過，又決心考研，并開始付諸行動，不管能不能實現(xiàn)，至少他去努力了。也許，這些才是他送給你最好的禮物。
　　 由于疫情影響，今年過年又回不了家。我有兩個多月沒回家了，原打算多積些假，在春節(jié)多陪陪你?？捎媱澯肋h趕不上變化，回家的路被疫情阻隔，思念被迫拉長，愧疚也被拉長，加重。
　　 我要你回來。你說。
　　 這話飽含了你的溫柔、企盼和呼喚，像一團火瞬間融化了我的心，我恨不能立馬飛到的身旁。然而，我卻不能，酸楚隨之如潮水般涌來，席卷了我整個身心。
　　 老婆，對不起！你受苦了！在我心里無數次默念。
　　 再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失眠和抑郁的泥潭里掙扎，而束手無策。我準備請一兩個月假，陪你去長沙看中醫(yī)。因為我打聽過，許多抑郁患者都是通過中醫(yī)調理痊愈的。還有，我正制定旅行計劃，陪你去附近旅游景點轉轉。若不是疫情影響，將去更遠更好玩的地方走走，用美景去轉移你心里的抑郁，驅除你心中的病魔，讓你慢慢恢復。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三天。一月不行，兩月，甚至更久?？傊?，要所好轉。
　　 為了讓你高興，我要送你一件禮物。
　　 我讓兒子在網上給你買條圍巾。我說過年了，給你送件禮物，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因為你心情不好，難得高興。
　　 兒子說你有不少圍巾了。我說，對女人而言，圍巾就像衣服，多多益善。
　　 讓兒子替我在網上給你買禮物，已不是第一次。去年在你生日前，兒子就替我在網上給你買了一件禮物。你生日那天，兒子把禮盒遞給你，當你打開看到里頭是一個精美的女式手表時，你轉過身，哭了。你曾給我提及過，多年前我送你的那塊手表，舊了，表帶已換過三次，流露出換塊手表的強烈愿望，可你舍不得買。此后，我一直記在心里。
　　 其實，讓兒子替我買，我還有另有他意。想讓參與進來，培養(yǎng)他如何關心親人。譬如你去年生日前的那次，雖然我沒要求他給你買禮物，也許受我的影響，他也給你買了一只唇膏。他說你嘴唇干燥，需要一只像樣的唇膏。
　　 兒子問圍巾咋買。我說顏色不能太素，太素，老氣。也不能太艷，艷了不適合你這個年齡。薄點，最好是絲綢的。價錢不能太貴，也不能太便宜。其他的，他看著辦。
　　 他說薄了不暖和，還是厚點好。我說圍巾不一定用來保暖，也可以是一種裝飾。尤其是外衣配圓領或敞領的內衣，很需要薄圍巾作點綴。但他很有主見，買了一件大格子的有灰色和藍色的厚圍巾。四天后包裹到了，他打開圍在脖子上試了試，覺得太厚太長，不合適。于是，退了重新買了一件薄的。
　　 我要他暫時保密，不能讓你知道。
　　 兒子笑問，為啥？
　　 我說在大年三十晚上才給你，這樣效果更佳，你才更驚喜。
　　 哦。那還得藏幾天。兒子說。
　　 最后，他發(fā)了個破涕為笑的表情。
　　 兩天后，天晴了，午后的陽光翻過對面的樓頂，來到我家的陽臺和客廳，客廳頓時亮堂起來。你聽到開門的聲音，一會兒從廚房里出來，發(fā)現(xiàn)客廳的茶幾上多了一盆菊花。三朵碗粗的盛開的菊花擠在一起，金燦燦的，像這冬天里的一束陽光，一下子照進了你的心里。
　　 你買的？你問兒子。
　　 兒子點點頭，說，送給你的。
　　 你看了看兒子，笑了，就像那久違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