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夢見老妻(散文)
一
我不知道有夢好還是不好,但我常常走進自己的夢里,夢本來屬于年輕時節(jié)的夜晚玩具,可我老了,花甲的年月,夢多了起來。有時候從夢中醒來,一身汗;有時候一篇模糊,心中茫然。
我走在黃河的堤岸上,確切地說,是沿著河岸而漫步,沒有什么動力,這是正在經歷著一次毫無目的的外出旅游。
對岸應該是要去的目的地。身上好像還背負著不輕的行囊。待我走到河中心時,黃河水一時暴漲了起來。
河中心正好有一塊被廢棄的巨大橋墩,我一步跨將上去,只見四周水流洶涌,黃湯泛濫,我的心不由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腳下的橋墩開始移動了。又一波水浪襲來,我身不由己,一下子跌入了黃湯之中。
記得我還會幾下狗刨。求生的欲望讓我發(fā)揮出平時并不常用的特長,沒想到背負行囊,和衣泅渡,竟還輕松抵達了東岸。
我爬上岸,眼前是一排民居高樓。河水依然在上漲。樓頂上已經聚集了很多的躲避洪災的人。
我遇到了幾位多年不見的老熟人,打過招呼后,就一塊歇息下來。有一位老干部模樣的人,正在用口吃的語音向大家講述著好像大家都不太關心的事情。
這時的黃河底谷出現一個看不清的人影,只聽見她一聲聲吶喊著我的名字。
我在樓頂上回應著,看不清是誰在喊我,她回應說,我是楊愛珍,我看不到你。我趕緊舉起一只手邊的小凳子揮舞著,她看清了我的位置后,知道我很安全,就快樂地離開河谷地,向河岸走去。
這時候,又一波黃浪襲來。黃河水已經占據了我們所在的這棟樓頂,我們所有的人,不得不向更高的地方攀爬。我充分利用自己是退伍軍人的優(yōu)勢,挪騰跳躍,飛速攀巖,幾下就到了最上端,就差一步遠了,卻怎么也夠不上,正在著急時,一個年輕人,一飛身,就上去了,我趕緊伸出手,想讓他拉我一把,他卻搖手拒絕了。我不由害氣,一用勁,也攀了上去,回手就給了這個年輕人一巴掌,大罵他沒有人性,就在這時,夢醒了,可我的心還在夢里,還在大罵著那個沒有人性的年輕人。
年輕人?你在我的夢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你可恨?你無奈?都不是了。我和老伴的相見,需要的是我的努力,關那年輕人什么事。
二
我這時的身邊,偎依著的正是在夢中一聲聲呼喚我的人?,F實的生活里,她已經不能自理自己的生活。我心中不由一陣凄然。幾十年來,她無怨無悔地選擇了我,不管我有多么的無能,也不管我有多么的落魄,她只有一個心思維護著我,不離不棄。特別是我在人生最艱難困苦的日子里,她愿意為我過最艱難的光景,吃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苦,一路走來,不經意間,卻被病魔擊倒。在本該享受人生的年齡,不得不和病魔相伴。自從2002年那次腦梗以后,15天水米沒沾牙的她,竟然能活過來,一直陪伴著我,為我完成了兒女婚姻,在上山時沒留遺憾。在苦撐苦熬歷經這十幾年,到去年三月份,她終于站不起來了。按醫(yī)院的說法,她的時日應該是無多了。
我非常奇怪,在我們婚后的頭幾年里,我的夢境中一直沒有出現過她,最早出現的第一次夢見她,竟是她被毒蛇咬傷而離我而去。那時候,正是我在回村受苦的光景里,我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居所,有了自己的余糧,有了自己的一兒一女,生活雖然艱辛,但豐衣足食,因為再無他求,也就滿足于小富即安。可夢中的她,竟然撒手人寰,讓我悲苦不已,竟然大哭到夢醒。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夢見她,就一直是在我的生活里了。夢中的她,一直是健全的,還是那個一心撲在我生活里的她,而現實中的她,我連一次也沒有夢到過。
最初的最美滿的婚姻里,她不見了影子,為什么?她本來就屬于苦難的女人?我不敢這樣去想,因為我一直想給你最幸福的日子。
我多么希望,我現在的老妻,一直能和夢境中老妻一樣,能正常地行走,正常地生活,正常地享受人生??!盡管我們已經快要走出花甲的年齡了,但現在社會,賦予我們的,還有更多的美好在等待著我們,老妻,堅強起來吧,只要你不放棄,我會永遠陪伴你到最后一天的!
2020年2月27日于延長城市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