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春】一窖熱乎氣(小小說)
二愣風風火火地跳進白菜窖,讓媳婦兒趕緊重新碼碼這白菜垛。爛的小的藏底下,大的勻的又綠生的碼上邊。明兒一早李菜商來車拉。
“多錢賣的?”二愣媳婦兒樂得又扒開了大嗓門兒。
這放在平常,她敢這么吵吵,二愣就拿眼瞪她,今兒不同,他高興?!拔迕u了!這堆這塊這一窖,他全要。定金都給我了?!?br />
別說五毛,一毛二愣媳婦兒也想賣。這菜沒有窖好,葉子黃,幫子爛。眼下已到清明,窯了半年多的白菜一旦賣不出,就會爛成泥,化成臭水。
都說“快馬趕不上青菜行”,就一天功夫,這青菜行咋就被二愣給趕上了呢?
說趕也好趕,有時候,二愣竟比快馬都快馬。不要只看他裝傻充愣,說不準背地討來了賣菜的秘方哩。
昨個天氣預報,說我國多處普降大雪。那么,今天這白菜價指定上去。當然,這是人人都曉得的經(jīng)驗,但這經(jīng)驗卻不在二愣的秘方之內(nèi)。二愣到了村收購站,他晃晃腦袋,先躲著天津的那個瘦子,后躲著廣東的那個胖子,專找收菜的新手,不用他胖,也不用他瘦,面生就好。
“你是二愣哥吧?”一小年輕的菜商蹦噠著過來搭訕二愣。
熟人?二愣不出聲也不出語,甭靠近乎,我賣菜你給錢,買賣不成仁義就不在。天津的瘦子和廣東的胖子就是好例子,當初賣菜說得比一個媽的兄弟都親,但到了白菜窖,翻了菜垛,吐一個“爛”字就皺鼻子,
“大哥你不七萬來斤菜嗎?我給你全拉著,不放心先給你定金。對了,我姓李,大哥叫我小李好了。”小李掏出煙,遞給二愣,又給他點著。
二愣吧嗒著煙,看都不愿看小李,他肯定和天津瘦子、廣東胖子早有勾搭,變著法兒揀我便宜。二愣扔了煙頭,拿腳很勁碾,思量片刻說:“過一半日就賣,今兒個我辦點事,賣不了。”
“也好,剛好我也有點事。五毛成交,這幾百定金大哥你先拿著?!毙±钫f著,打著電話朝收購站門口匆匆走去。
“咱可講死了,菜不論好壞,五毛全要?!倍蹲分畈松坛吵?。
李菜商右手打電話,左手往下一按又按,頭也微微點,那意思是說,好的、好的,沒問題。
二愣把定金揣在懷里,走出收購站,先是小步小邁著,遇到人,人家問他菜賣了?賣幾毛?或者,二哥吃了?二愣一概一個“嗯”,第二個“嗯”沒有。后來他干脆小跑,嘟嘟地,朝菜窖那邊,僅次于飛。
二愣賣白菜,賣表不賣里,賣的就是這層皮。不信?二愣這白菜垛一經(jīng)拆了碼,碼了又拆,眼見著就綠綠生生,水水靈靈的了。這貌似美玉般的大白菜垛,上看上有線,下看下有棱,并閃爍著值錢又誘人的光芒。
但碼到半窖時,二愣媳婦兒的手就漸漸慢下來,突然間這菜就耍了脾氣,往垛上一碼,倒著不是,站著也不是,有的還亂了大小也混了秩序。不大一會兒,那爛的枯的幫子居然飄在垛上邊,支棱著,像是投了降的一面面小旗子。
“你真傻,趕塊藏了呀!爛成那樣還碼上層?讓菜商看見還能要?說了這一堆一塊,不許翻看,叫菜就拉走?!?br />
“孩兒他爹,這事有點不咋樣吧?”
二愣一聽媳婦兒磨嘰,就摔菜,噼里啪啦的,摔了滿地碎葉子和爛幫子,而且他還一聲比一聲高,罵媳婦兒不知好歹,臭老娘們沒腦袋沒心眼兒,拙著破手不會碼菜,更不會賣菜,笨豬一頭。
二愣媳婦兒委屈,最不愿意聽男人罵。所以她感覺心里悶悶的,菜窖里像是空氣少了。試著走出窖,她望著剛剛發(fā)芽的柳枝咳兩聲,麻雀驚得飛走了。鳥兒們大的帶著小的,拉著大隊飛,像是要回家。而自己的家,如今卻少了溫暖,少了與自己,還有與外人的和諧勁。
第二天一大早,交了定金的李菜商果然來了。而且他還提著一個紙箱子,到了菜窖門口,他滿面春風地說:“這是老家的土特產(chǎn),是爺爺?shù)莫氶T手藝,手抻掛面,好吃著呢。拿來給二愣哥嘗嘗。”
“兄弟……”二愣媳婦兒哽咽了。她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做月子,饞掛面湯吃,吃不到嘴的那股難受勁。那時候日子過得窮,二愣沒有麥子換,又沒有錢買,全是白水煮小米。她一邊喝一邊掉眼淚。這時候,鄰居張奶奶剛好送來一把掛面,二愣媳婦兒禁不住從掛面里抽出有兩根兒,生著嚼了,心里滿是感激。
“兄弟,你別買了,我們的菜爛?!?br />
“聽說了。爛點就爛點吧,我湊合一車,少掙個就都有了。誰都不容易,莊稼人更不容易?!?br />
二愣接了掛面,又聽著李菜商說話這般入耳,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裝著菜車他的手開始發(fā)抖了,而且他還發(fā)現(xiàn),這菜扔出窖一棵,是綠的,再扔一棵,還是綠的……
“大哥這菜不爛呀?一棵棵都這么翠綠。加五分吧,五毛你吃虧了?!?br />
錢倒是小事,這白菜咋都這么綠呢?二愣把菜簾子掀大,趴著窖口把腦袋擠進去朝里看,原來媳婦兒專挑菜垛的外皮賣,垛瓤兒全部推倒,稀里嘩啦的泥一般。見二愣伸進腦袋來,二愣媳婦兒抓起砍菜的刀說:“你敢不讓我這么賣,立馬砍掉你的腦袋!”
二愣“嘿嘿嘿”地傻笑,大嘴叉子里冒出了一股股熱氣,直沖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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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小說,我剛剛起步,需要學習的地方很多,向大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