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春】童年的柳林(散文)
冬雪消融后,柳樹便成為春天最殷勤的信使。它把第一抹新綠寫在臉上,畫在身上。那扶疏的枝條,在料峭的春風(fēng)中搖曳生姿,搖醒了我蟄伏一冬的記憶。
彎彎的賈魯河水流經(jīng)生我養(yǎng)我的小村莊,河水清澈見底,石橋典雅樸拙,儼然一幅江南田園風(fēng)景畫。當(dāng)燕子斜剪春風(fēng),輕悄悄掠過柳條時,“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村頭村尾的人們走出低矮的茅草屋,來到河邊,看著那一抹抹新綠,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在那個尚未徹底解決溫飽的年代,于村民來說,看到了綠意便看到了生命的春天。也許再過十天半個月,就能用柳椹填填肚子了。
柳椹,是柳樹柔荑花絮的花蕾,形狀如同一個個濃縮版的桑椹。據(jù)《本草綱目》記載,柳椹有“明目駐顏,黑發(fā)聰耳,壯筋力,益壽輕身”的功效。莊稼人哪懂得這些,只知道柳椹能夠食用,是春天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
等柳椹長到蠶豆大小,村人們就爭先恐后地爬上柳樹,開啟了擼柳椹的盛會。年輕人在樹上比賽似的折柳枝,老人和小孩子笑逐顏開地在樹下扯著枝條擼柳椹。頑皮的孩子們擼幾把柳椹,就扭個柳笛噙在嘴里,吱吱呀呀長腔短調(diào)地吹著,跑過來跑過去。從柳椹初上,賈魯河兩岸的柳林里,一天到晚總是歡聲笑語不斷,猶如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勞動競賽。等到柳花開放,“似花還似非花”的柳絮輕輕飛揚,柳林里的熱鬧場景才落下帷幕。
一籃子一籃子的柳椹到了家里,母親就開始忙碌起來。煮一大鍋開水,然后把柳椹下鍋焯水。過冷水后抓出兩把,撒上碎鹽,滴上幾滴香油,一盤香氣撲鼻清爽可口的涼拌柳椹就做成了。也有拌了豬油,做餡包包子的。柳椹餡兒的包子吃起來又軟又香,怎么吃也吃不夠。剩余的,母親就攤在葦席上,曬干了收起來,用來改善一年四季的伙食。
被折枝擼葉去花的柳樹,依然頑強地再發(fā)新芽,再抽新枝,用盎然的綠意,給兩岸帶來蓬蓬勃勃的生機。即便食物短缺,村人們在折枝擼柳椹的時候,也不會忘記保護它。在旺盛粗壯的樹木折上幾枝,就會換另一棵,而瘦弱細(xì)小的絕對不忍心去傷害。
折下來的柳枝絕不會浪費。春天的柳枝又軟又綿,粗一點的編成大小不一的籃子。細(xì)的去了皮,做成各式各樣白白亮亮的小筐小簍,或放在廚房盛饃饃菜菜,或安放在母親的床頭,針頭線腦橫臥其中。最不濟的也要留著當(dāng)柴燒。
對孩子們來說,柳林里另一件快樂的事就是采蘑菇。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過后,一個個小蘑菇就爭先恐后地鉆出小腦袋,光滑閃亮,好像在和孩子們捉迷藏。孩子們迎著初升的朝陽,提著小籃子,吹著歡快的柳笛,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柳林里。尋找小蘑菇,孩子們個個都是行家里手。以每一棵柳樹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搜尋。尋遍這一片柳林,再去另一片林子里。直到一個個嘟著嘴兒的蘑菇,裝滿小籃子,孩子們才滿心歡喜,宣布收工。
采完蘑菇,孩子們并不著急回家,而是聚攏在大柳樹下,小籃子排排隊,比比誰的收獲多,誰采的蘑菇個頭最大。贏家當(dāng)然喜笑顏開,收獲少的也不服輸,約定第二天再決勝負(fù)。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又奔向四面八方,在柳林里找起了“茅茅針”。
茅草似乎是柳樹的天然伴侶,在孩子們懵懂的概念里,凡是有柳樹生長的地方,就有茅草長長的葉子在地面招搖。柳樹柔長的枝條,在半空中飄飄蕩蕩,如同一個青春美少女,迎風(fēng)沐雨,無憂無慮地蕩著秋千。地面上的茅草,就像是一群淘氣包,眼巴巴地望著高高在上的柳枝,擠眉弄眼,一心一意討好賣乖,想和柳枝結(jié)成一對對歡喜小冤家。
孩子們可不管這些,只顧低頭專心尋找茅茅針。尋到了,就吱呀一聲抽出來,高高舉過頭頂,開心地喊著:“我找到茅茅針了!”
一聲高呼,引來小伙伴們好一陣子的騷動和羨慕。眼熱過后,又努力尋找著茅茅針。
其實,有茅草的地方就有茅茅針,只不過吃茅茅針要的是那種被葉片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又鼓鼓囊囊將出未出的樣子才最好。要尋到這樣的茅針的確不太容易。物以稀為貴,越是不容易得到,孩子們尋找起來越是帶勁兒。沙拉沙拉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聲“找到了”的歡叫,響徹河流兩岸,刺破藍藍的天空,飛向更加遙遠(yuǎn)的蒼穹。
孩子們在吃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剝?nèi)ッ┟┽樐劬G的包衣葉片,露出白嫩的茅蕊,放進嘴里嚼嚼,再品品。一股甜甜的、淡淡的清香,從舌尖沁入肺腑。
只是等我稍微讀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意境時,兩岸的柳樹,已在咔嚓咔嚓的斧子聲中消失殆盡。賈魯河兩岸那郁郁蔥蔥的柳林,從此被一望平疇的莊稼改寫。
沒了柳林的那段漫長的日子里,偶爾路過那條孤獨流淌的賈魯河,我就會想起那一片片柳林,想起那些可愛的小蘑菇,還有那甜甜的茅茅針。尤其是春天,這種思念穿透肌膚,深入骨髓。
思而不得,我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沮喪。這其間,我不止一次驅(qū)車趕往黃河岸邊,只為那里可以看到柳林,借以撫慰我對家鄉(xiāng)柳林的思念之情??墒牵S河岸邊的柳樹只是苗木,遠(yuǎn)沒有我記憶中家鄉(xiāng)柳樹的粗壯,柳椹也少了火候,似有若無、稀稀拉拉的。
幾年前的一個春日,我因故回老家,恰逢賈魯河風(fēng)景帶正在開發(fā)建設(shè),鄉(xiāng)親們熱火朝天地在那里栽花種樹。他們的臉上雖然汗水涔涔,卻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我久久不能平靜。那些剛剛被栽種的苗木,怯生生地扶著支架,站在那里,凝視著眼前的賈魯河,也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人們。
如今,賈魯河兩岸的柳林青青,梧桐樹濃蔭匝地,連難得一見的銀杏樹,也搖著小扇般的葉子,在春風(fēng)里起舞弄影。路旁花草搖曳,蜂飛蝶舞……各種樹木手拉著手,肩并著肩,陪伴著清澈的賈魯河,妝點著我美麗可愛的家鄉(xiāng)。
編按精美,文采飛揚!
同時,也十分感謝在本文的寫作和完善過程,給予大力支持指導(dǎo)的各位老師!鞠躬????
在家鄉(xiāng)的染缸里泡大,今生今世的本色。
家鄉(xiāng)的情愫,一直在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