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我出生在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那時，我們農村人口還很少，一個莊子，只有我和鄰居生產隊長家的二丫同年同歲。別誤會，二丫不是女孩，是因為他上邊有一個姐姐叫大丫，他的父母怕他死去，便為他起了一個叫“二丫”的名字，據說這樣小孩潑皮健康。我們農村的小孩不比城里的小孩金貴，在我剛會走路時，大人去生產隊里干農活掙工分，只用小草席一圈，就把我擋在室內，我們也不敢出去，怕被“山東老侉子”抱走。
　　 我五歲那年的一天下午，我看到二丫家的大黑貓捉了一只老鼠，戲耍夠了吃了它。第二天我又被圈在屋內，餓了就吃一點母親放在地上的山芋干。這時，我發(fā)現(xiàn)一只頂多有我小手指大的小老鼠，圍著我團團轉，比綠豆還小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手中的山芋干。它可能餓壞了，我便嚼了一點喂它，它還真的不怕人，慢慢地吃了一點。后來我才知道，它可能就是上一天被大黑貓吃了的老鼠的孩子，它現(xiàn)在成了孤兒。隨后，它幾乎天天來，我也天天喂它。
　　 一天一天過去了，它長成了挺帥的鼠小伙子，同時也染上了偷竊的惡習，動不動就偷點花生或黃豆之類到我家。要知道，它偷的東西在當時都是奢侈品，只有生產隊的倉庫或生產隊干部家才有。沒有營養(yǎng)的吃到肚里會胃酸的山芋干，我早就吃厭了。人窮志短，驢瘦毛長，便把它偷來的花生黃豆之類放在盛著干牛屎的火盆里烤了吃，與它一起分享。好事不出名，壞事?lián)P千里。我會吃老鼠偷來的東西的事，不久便被人發(fā)現(xiàn)了。大人怕我被傳染疾病，命令我，不許再吃老鼠偷來的東西，可花生畢竟比山芋干好吃，我背地里仍然與老鼠打得火熱。到了暖和的春天，我會脫下破棉襖捉虱子，然后放在地上任螞蟻拖進蟻穴，老鼠便在一邊玩耍，這樣，我過了不少開心的日子。
　　 一天下午，我好象聽到老鼠的慘叫。跑出去一看，看見大黑貓正抓住我的老鼠朋友，張開血盆大口要吃它。我情急之下，掏出彈弓，對準大黑貓便是一下，它慘叫一聲，拖著被打傷的后腿跑開了，這一幕，正好被二丫看到了。晚上，二丫的爸爸興師動眾到我家，訓斥我，說我不該護偷糧食的老鼠。我在背里常聽別人議論，說二丫的父親常把生產隊倉庫的東西往家扛，所以就頂撞道：“老鼠餓急了，找一點東西不能算偷，它要是在生產隊倉庫里偷，你們打死它，也不關我的事”！一句話，擊中了他的軟肋，便把脾氣發(fā)向我媽。我媽用鞋底，在我屁股上結結實實打了幾下，他才得以下臺。此事不了了之。不過，從此我便與二丫結下了梁子。
　　 轉眼，我上小學了。由于二丫的使壞，沒有一個同學肯與我玩。正所謂“人窮朋友少，衣破虱子多”，我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老鼠，同學們背地里都叫我“鼠娃”。每天，當我背著小書包上學時，它總是戀戀不舍地跟在我身后；當我走進小學大門時，它就不聲不響地鉆進路邊草叢中；放學后，它又會準時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由于我沒有人緣，盡管學習成績很好，但遲遲當不成“紅小兵”，那鮮艷的紅領巾總是系不到我的脖子上。如此，我又度過一段苦悶而又愉快的時光。
　　 1976年初秋的一天午后，空氣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就在下午的第二節(jié)課剛上不久，老校長正帶領我們學習什么社論。它不知從什么地方慌里慌張地鉆出來，跑到我跟前。二丫喊一聲：“鼠娃，你的兄弟找你來了！”當時，我的那個羞呀，恨不能鉆到地皮下去。它見我不理它，便嗖地一聲，竄上講臺，先是對著老校長做了一個鬼臉。老校長見狀，想拿粉筆砸它，可沒提防，他的手指被老鼠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老師大怒，一聲“打”字還沒出口，二丫首先帶人來圍攻它。老鼠見狀，竄出教室便逃。這下子熱鬧了：老鼠在逃，老師帶頭，后邊是二丫和我們的一班同學在追。我們的教室在最東邊，別班的老師與同學見我們這班鬧成這樣，以為我們是在造老校長的反（那年月，造老師的反、反潮流是很時髦的事），也就蜂擁而出，一起加入我們班的隊伍。你說老鼠也該死，教室走廊邊上就是亂石堆，它只要朝里一鉆，就得救了?？伤汇@，而是“引導”人群朝空曠的大操場跑去。幾百個學生，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眨眼間，它就被二丫他們踩成了肉泥。解決了老鼠的問題后，二丫他們轉過拳頭，就對準了我。我的天呀，老鼠，我可要為你背黑鍋了。我閉上眼睛：隨他去吧，反正我唯一的朋友也被打死了，是死是活，隨便。可拳頭還沒到我身上，我便感到天旋地轉，接著聽到人們的驚叫聲。我睜開眼睛一看，我們的大操場像水一樣波動起來，再看教室，像城里小孩玩的積木，紛紛倒下。一場震驚人類的大地震，就這樣發(fā)生了……
　　 事后我得知，某些動物對重大自然災害有本能的應急反映，我的老鼠朋友是救我來了……據大人講，周邊學校的師生傷亡慘重，而我們學校無一傷亡。因此，老校長還榮獲“抗震先進個人”稱號。
　　 后來，二丫等一班人紛紛向我示好，我都懶得理他們。再后來，我盼望已久的紅領巾，終于系上我的脖子。再再后來，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據說二丫做了不小的干部，因喜歡別人的老婆和國庫的金錢，淪為實實在在的“碩鼠”，被司法機關法辦。
　　
　　 （原創(chuàng)首發(fā)）
　　
　　 （后記：本文純屬虛構，謹以此祭奠我那灰色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