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病隙碎感(隨筆)
金黃色的余暉灑落在了樹葉之間的縫隙,風(fēng)偷偷跑進(jìn)了衣袖,徒添了六月的清涼。
六月的第一天到現(xiàn)在,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可我卻仍然病懨懨的。一直以為生病是別人的事情,因?yàn)閺男〉酱?,生病的次?shù)掰著手指頭都數(shù)得出來,即便是感冒,也很少吃藥,挨個一兩天就自動好了,稍微嚴(yán)重點(diǎn)點(diǎn),吃顆藥也好了??蛇@一次感冒,前前后后兩個星期了還是沒好,終因抗不住,最后,不得不去醫(yī)院打針輸液,醫(yī)生開的都是治支氣管炎的藥,接連四天,每天輸液五瓶,一連串的操作,病情才略微緩解,盡管如此,喉嚨還是一直疼痛,就連說幾句話都難受。
昨晚和母親視頻,她還念叨:“你好像都沒有輸液過,看來這次是動真格了。”是的,明明從來都沒有這樣生病過。5月31號晚上月經(jīng)突然提前,一陣劇痛,第二天清早起來洗澡洗頭發(fā),突然感覺眩暈,腳跟都站不穩(wěn),蹲在地上許久,吃了痛經(jīng)藥后便一直捂著肚子蜷縮在床邊,過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洗的頭發(fā)也沒吹干??赡芫褪且?yàn)槿绱诉@般整下來,導(dǎo)致自己轟然的倒下了。也怪貴陽這天氣,忽冷忽熱的,天氣不好,雨天多,心情也不好,特別容易郁悶。開始一直以為就是普通的小感冒,誰曾想,吃了一個星期的藥也沒見好。生病了就愛瞎想,覺得人間萬般不值得!
可能,人生病的時候心靈也好似跟著脆弱了。一陣的肚子疼、頭暈低燒、咳嗽胸悶、喉嚨疼、渾身疼,看什么都炸。這個時候想你像寵愛身價五萬的扁臉貓那般依著我,給我揉腿揉肚子,即使我不耐煩地哈你,也要甜言蜜語地哄我,用筷子夾米飯一粒粒喂我。
第一天去輸液的時候,看到排著長長的隊,人群中隱約看到幾個男人的身影,大多都是女性。其中一個年邁的奶奶,讓我印象最深刻:?她穿著一件剛過膝蓋的碎花連衣裙,赤腳穿著一雙灰黑色帆布鞋。瘦弱的小臉,眼睛瞇成一條縫,嘴唇很薄。臉色蒼白,眼中還閃現(xiàn)著血絲,嘴唇好像是許久沒喝水導(dǎo)致的干燥而裂出了口子,瘦削的臉頰上,兩個顴骨像兩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頭發(fā)有些微亂的她,仿佛一陣風(fēng)吹來就會把她那憔悴的弱不禁風(fēng)的身子給吹倒。一雙悲涼的眼睛一直無神地望著病房的天花板,天花板是灰白色的……
我當(dāng)時第一反應(yīng)是:“今天周末哎,為什么她一個人在這里?她的家人呢?正當(dāng)我疑惑的時候,那位老人已經(jīng)行色匆匆的準(zhǔn)備離開了,走之前說了一句:“醫(yī)生,今天輸完了啊,我明天再來?!编牛窟@么早就輸好了?她是有多早?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就在我輸液的最后一天,一大早就去的我居然沒有再碰到她,當(dāng)時心里還疑惑:那位老人家已經(jīng)好了嗎?今天都沒有來哎!在我輸?shù)降谖迤康臅r候,她來了。急匆匆的走來,氣喘吁吁的在我旁邊坐下。
醫(yī)生問道:“什么名字?”
她回復(fù):“67號”。
醫(yī)生又問:“名字?”
她說:“我輸左手?!?br />
這時我接了一句:老人家,醫(yī)生問您叫什么名字?
她立馬提高分貝回復(fù):“黃惠芬”。
轉(zhuǎn)身和我說道:“哎,年紀(jì)大了,不中用了!我的耳朵不大好,你們說小聲了我聽不到……”“我家老爺子還癱瘓在床,我剛剛給他整理好了才來。”“我和我兒子說,讓他自己去上班,我輸完就立馬回去。”說完便從自己一直緊揣著的袋子里翻出一個大屏的、看著像iPad的東西,循環(huán)的播放著類似高血壓、糖尿病、骨質(zhì)增生等疾病預(yù)防、如何治療的宣傳廣告……
可能,人老了,多少都有點(diǎn)凄涼吧!怎么說呢?老年人的身體不再健壯,可能“手無縛雞之力”。許多老年人反應(yīng)遲緩、行動不便,甚至臥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但凡是能自理的,大多也像那位老奶奶一樣吧,可能她的兒女都覺得她的病尚且是小,照顧家里的老爺子事大。這讓我想到魯迅先生的那句話:“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jī),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笔堑模祟惖谋瘹g是不能相通的!沒有任何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因?yàn)閯e人經(jīng)歷怎樣的痛苦,你沒有辦法體會;你經(jīng)過怎樣的煎熬,別人也感受不了??赡苓B一句體諒的話都不會說。又或者是,你幸運(yùn)一點(diǎn),能夠得到幾句安慰的話語,可那又怎樣?疼痛終究是要你自己承受。這讓我想到太宰治在《人間失格》里的一句話:“古代的波斯還提到——能給悲傷疲憊的心靈帶來希望的,就只有帶來微醺的玉杯,這樣你懂嗎?”
或許,在無窮的遠(yuǎn)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又或是,這世間萬物永恒,而我不過須臾,我與他們都無關(guān)!世道多險阻,途中有荊棘,愿持避塵為君掃,盡可款款漫步。人的一生很短暫,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但這種心情卻很長,如高山大川,連綿不絕……
在所謂“人世間”摸爬滾打至今,我唯一愿意視為真理的,就只有這一句話: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