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名利古今談(隨筆)
那日,電話鈴聲快樂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撳下接聽鍵,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清脆、悅耳,似乎與電話鈴聲一樣快樂。一交談,才記起這是位很久沒有聯(lián)系的文友。他笑吟吟告訴我,他的作品出版了。我連忙說,一定拜讀學(xué)習(xí)。他默默寫作幾十年,終于熬出頭了,我也為他高興。他又說,他被吸收為某某級作家協(xié)會,算是有了名氣,作品也賣了上千冊,有一筆不菲的收入。他準(zhǔn)備繼續(xù)拿出幾個作品,爭取盡快成為名氣更大、獲利更多的作家。我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便敷衍幾句放下電話。
哪里不對呢?我坐在電話機(jī)旁思忖良久,忽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其實(shí),如何理解名利雙收與人生理想這個話題,確實(shí)有一定難度。因?yàn)槊^與人生理想、追求常常交織在一起。
名利相伴人生,名利定位人生的價值,名利與人生有密切關(guān)系。什么樣的名利,就能確定什么樣的人生。活在世上的人都為名利而奮斗。無論你的眼格高低,你的出身貴賤,你的地位尊卑,誰也跳不出名利的藩籬。低俗的人還是清高的人,走在凡塵中的人還是遁入空門的人全都在這個圈子里掙扎。原因是人活著就要有所作為,就要吃飯穿衣,故此他就逃脫不了名利的羈絆。誰要說我活著就不是為了名利,那他是自欺欺人。名利是所有人都追求的東西,是人生的支撐點(diǎn)。
帝王打江山,為的是名利;官員混仕途,為的是名利;百姓過日子,為的是名利;僧尼遁入空門也是為了名利。名利自在人間。這就是所說的紅塵,誰都無法擺脫。
名有好壞之分,黑白之別。商紂王有名,李世民也有名;秦始皇有名,崇禎也有名;武則天有名,慈禧也有名;岳飛有名,秦檜也有名;和珅有名,劉墉也有名。這些人個個地位顯赫,名聲震天,可他們名聲有的好,有的壞;有的“香”,有的“臭”,那他們的人生價值也就有了區(qū)別,也就有了貴賤高低之分了。但無論名聲“好壞”,這些人一生都為名利而奮斗。也都因?yàn)椤懊倍鞣及偈?,或者遺臭萬年。正如臧克家的詩句所言: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懊边@東西太有誘惑力了,人人都想爭。你世俗也好,你清高也罷,誰不為名?無論你嘴上承認(rèn)不承認(rèn),你心里都在想著爭“名”。因?yàn)槟慊钤谑郎希憔偷迷谏鐣稀氨硌荨?,“表演”爭“名”。你在官場上沉浮是為了名,你隱居山林也是為名,只不過表現(xiàn)形式特殊罷了。隱居山林,其實(shí)是某些人的無奈之舉,是被迫而為之,或是選擇逃避殘酷的現(xiàn)實(shí)而做出的選擇,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名”,只不過換了一種特殊的表現(xiàn)形式。陶淵明不隱居,沒有《桃花源記》,或許歷史上還真不知有個陶淵明。隱居也可能得“名”。
“名”也有大小之分,顯隱之別。諸葛亮臥龍崗隱居,不出山。他說:“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yuǎn)?!边@是韜光隱晦,是在積蓄力量,為實(shí)現(xiàn)宏大的政治抱負(fù)在等待。
劉備三顧茅廬是為打江山揚(yáng)名,他請來了歷史上的“智慧之神”諸葛孔明幫他建立了蜀國,劉備得了名,諸葛亮更得了名。劉備一舉,兩人成“名”,但這個“名”不是個人虛名,而是一個偉大的人生抱負(fù)、政治理想。所以,諸葛亮隱居臥龍岡研究三分天下,等待伯樂、明主,干一番大事業(yè),實(shí)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
李白沒出名之前,也是四處尋覓揚(yáng)名的路徑。他給當(dāng)時的韓荊州寫了一封自薦信,在文中近乎悲愴地寫道:“君何惜階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揚(yáng)眉吐氣,激昂青云耶!”
小人物也想要“名”?,F(xiàn)在“網(wǎng)紅”遍地,有一位網(wǎng)紅大師,不修邊幅,流落山野,貌似與世無爭,實(shí)則是奇葩一個,他選擇了捷徑出了名。
走在世上的人誰也逃不脫“名”的騷擾。爭名為了什么呢?答案不言而喻。爭名與逐利是一對孿生姐妹,相伴而生?!袄笔侨松淖非螅取懊备形?,就在于它常常是爭名的根本動機(jī)和動力。
人要吃飯,還要穿衣,活著就需要物質(zhì),需要錢財。俗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兩千多年前有一位哲人說過這么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就是對人類活動目的的總結(jié),兩千年后的今天仍然如此。
清朝有一位皇帝微服下江南,在長江邊上看到江上的船只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他請教身旁的一位高僧,問長江上每天過往的船只大概有多少只,高僧回答“不過兩只,一只裝著名,一只裝著利”,智慧之語。說穿了,人類活動就是為了名利,幾千年來一直是這樣。尤其是經(jīng)濟(jì)高度發(fā)展的今天,人們更是為名利而忙,“金錢萬能”是人們的共識,人們拼命掙錢就是想叫日子出人頭地,實(shí)現(xiàn)人生的價值。
說“金錢萬能”,盡管夸大了金錢的作用,可也道出了金錢的魔力。這里的錢就是“利”。錢那么重要,可如何取得又是一個大問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想掙錢取利,你考慮過用何種方式掙錢了沒有?流血流汗,拼命勞作是掙錢;誠信經(jīng)營,公平交易是掙錢;偷摸拿拾,明搶暗奪也是掙錢;販毒走私也是掙錢,貪污受賄也是掙錢,可這些掙錢途徑卻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有的是“取之有道”,有的是“圖財害命”。
話說回來,不為名利,恐怕誰也做不到。不求名利,從理論上說,應(yīng)該是人們追求的一種理想境界、道德高峰。中國古代圣賢哲人始終在向這座顛峰攀登。
儒家是講究“出世”的,提倡人們積極入世,創(chuàng)立功業(yè),實(shí)現(xiàn)人生理想,揚(yáng)名天下,即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比如孔子自己就一生致力于奔波仕途,努力實(shí)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fù),即使老年也鍥而不舍,流連七國。但他反對逐利,他說:“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敝劣诘兰遥侵v究“無為而治”,追求精神自由和享受,反對追逐名利,強(qiáng)調(diào)知足常樂的人生價值觀。《道德經(jīng)》說:“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碧瞥殴饩驼f:“浮名浮利過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敝劣诜吨傺停瑒t站在岳陽樓上臨風(fēng)而吟:“心曠神怡,寵辱皆忘?!?br />
明請之際,流行“冰言”文體,許多文人雅士都通過這種言簡意賅,寓意深刻的語言方式來表述自己的人生價值追求?!恫烁T》說:“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無論是光榮或者屈辱都不會在意,只是悠閑地欣賞庭院中花草的盛開和衰落;無論是晉升還是貶職,都不在意,只是隨意觀看天上浮云自如地舒卷。就表現(xiàn)出恬淡無欲的人生價值取向?!爸怀蠲钟腥酥瑵具呌牟?;若問清盟誰可托,沙上閑鷗”則是《小窗幽記》流露出的淡泊明志思想。《圍爐夜話》更是一語道破指出:“人品之不高,總為一利字看不破?!?br />
那么,我們應(yīng)該如何正確看待這個問題,確立正確的名利觀呢?我想,首先,我們要有一定的“名利”思想,要樹立人生理想信念,為追求幸福生活和美好未來而努力奮斗。不為名利,并不意味著放棄生存和奮斗。但是,我們要把個人名利追求與社會、國家、民族和時代的發(fā)展緊密聯(lián)系起來,在時代波瀾壯闊的洪流中發(fā)奮進(jìn)取,建功立業(yè),同時也實(shí)現(xiàn)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其次,要把名利看得淡一些,把理想、事業(yè)看得重一些,不為名利所羈,不為物欲所絆,真正追求“淡泊明志”的道德境界。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衷心祝福那位朋友在文學(xué)上有所成就,但也希望他把創(chuàng)作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放在第一位,當(dāng)然,更不要把寫作作為追逐名利的手段。畢竟,文學(xué)是我們涉足文字的初衷。
如果這樣,我期待電話鈴聲再次愉悅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