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虎王”王洪江(散文)
這是一幅獲得“黑龍江旅游金獎”的,半浮雕式麥秸畫作品——《虎頭》
畫面中沒有任何背景襯托,只有一顆碩大的虎頭,像是要從畫框里面擠出身來,那眼神宛如小花貓一樣,透露著溫柔的神情,表情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可愛,那么的全神貫注,誰看了都有一種想上前抱抱它的沖動——好漂亮的“大貓”??!
但是不要被這近距離的視覺所迷惑,后退兩三米再看那老虎,你可能就會心里一緊。天??!這是只緊皺眉頭,藏身在畫框里,瞪著一雙充滿了殺機眼神兒的老虎啊。
我有幸結識了《虎頭》的制作者,圈內人稱“虎王”的王洪江老師。
七十多歲的王老師,正戴著著一副老花鏡,坐在工作臺前全神貫注地粘貼下一幅《虎頭》作品。滿頭烏黑的卷發(fā)中夾雜有幾根銀絲,文靜和藹的臉龐充滿了自信,一襲白色工裝,袖子上戴著碎花布套袖,左手虎口處有少許乳白膠,右手持一把小鑷子,半成品《虎頭》的旁邊,是令我眼花繚亂的,但又分門別類擺放的,熨燙出顏色的麥秸。
她輕輕地對我點點頭,微微一笑示意我坐下,然后用右手背向上推了推有些下滑的老花鏡,似乎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麻利地夾起一片薄如羽翼的、黑褐色相間的麥秸片,在虎口上沾了沾乳白膠,然后輕輕的把麥秸粘貼到虎頭兩眼之間。
坐在王老師的身旁,我大氣不敢喘,生怕一個不小心的舉動,把那些輕如蟬翼的麥秸片吹跑了。眼睛隨著鑷子移動,一片,兩片,三片……我的呼吸好像有點兒窒息,看了看表,感覺時間過得很慢。終于,王老師把最后一片麥秸粘貼上去。她放下鑷子,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扭過頭來微笑地看著我。
王老師是1964年,在哈爾濱工藝美術廠參加工作的,是以臨時工的身份被招進廠的,那時的她只有十七歲,是一個剛走出校門,活潑好動,性格直爽的花季少女。第一天上班,她看到用麥秸粘貼出來的人物山水畫時,頓時就被這些栩栩如生的藝術品深深地吸引了,她喜歡上了這份工作。
喜歡鮮艷美麗是女孩子的天性,面對呼之欲出的花鳥魚蟲飛禽走獸,她不禁躍躍欲試。但是看著那些輕如鴻毛的材料,她又有些迷茫,不知從何處下手。
老藝人們一點兒一點兒的,把那些打個哈欠就能吹跑的麥秸片兒,細心地往底板上粘貼。脾氣直率的她懷疑自己,能不能有耐心長時間地坐在椅子上,把那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東西,粘貼到一起拼成一幅畫。她有點兒不知所措??伤紒硐肴ビ钟X得這是一件挑戰(zhàn)自己性格的工作,于是不服輸的她倔強地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份手藝學到手。那時也沒有想過什么理想,什么志向,只是有一股不服輸的脾氣,也正是這種性格,決定了她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獻給了麥秸畫。
王老師對我說,這個工作不僅要有耐性,還要有悟性,最重要的是要有靈性。就像你們寫文章一樣,靈感來了馬上就得下筆,粘貼麥秸畫也是一樣,要是靈感沒了,就如同色盲一樣,無論怎樣都搭配不好顏色,作品根本就進行不下去,只能放下工作休息。
“那您老進廠多長時間學會粘貼技術的?”我不禁問道。
王老師笑了,她說剛進廠沒有技術,只能在師傅的指點下,粘貼大樹的樹干、樹枝等要求不高的輔助品。半年后開始嘗試著粘貼一些簡單的平面畫。粘貼麥秸畫的工作有它的特殊性,因為每個人對顏色的認知和理解不同,所以制作出來的作品也不同。同一件作品,你做的可能被認可,我做的就可能不被接納。所以師傅教徒弟也只能言傳,講解顏色的運用和怎樣使用工具,以及一些粘貼技巧,其余的全都得靠自己悟,要充分調動自己的靈動性和對作品的理解。
在幾十年的工作中,王洪江老師學會了染、刮、搶、剪、編、撕、粘貼等工藝技術,經她手粘貼的作品不計其數。
暴風雨中的雄鷹,舞動翅膀在空中盤旋;破曉前的雄雞,引頸高歌呼喚黎明;展翅飛翔的天鵝,帶來春天的溫暖;匍匐前行的下山虎,隨時如箭般躍起;憨態(tài)可掬的沙皮狗,瞪著一雙好奇的眼睛……
在1965年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來哈訪問前夕,王老師成了哈爾濱工藝美術廠的正式職工,一直在美術廠工作到退休??梢哉f是這個廠的元老級的大師,也可以說是麥秸畫傳承的“瑰寶”。
王老師擅長粘貼飛禽走獸,《虎頭圖》和《神威震萬方》的猛虎下山圖,在圈內非常有名,由此也獲得了“虎王”的稱號。
怎樣才能把老虎頭和下山虎粘的惟妙惟肖,這里邊可不是一年半載的功夫。
“一開始接到粘貼老虎的活時,心里真有點兒忐忑,畢竟只是在動物園里隔著鐵籠子,遠距離地看到過老虎?,F在要真正地粘貼老虎,那可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弄不好真就是畫虎不成反似貓了?!蓖趵蠋熢溨C地說道。
為了能把老虎逼真地展示在畫面上,她讓孩子買來了帶有老虎的圖片。又讓孩子把《動物世界》里帶老虎的鏡頭錄制下來,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揣摩,緊要的地方就暫停。她不厭其煩地,仔細地觀看老虎的花紋和顏色,看老虎發(fā)現獵物時的神態(tài),看老虎撲食的動作,從中領悟老虎出擊前的穩(wěn)重,奔跑時的機敏,咬住獵物時的兇猛。
就這樣,王洪江老師反復細心的觀察和探索,把老虎的神態(tài)裝進腦海里。并參考老虎的圖片,用麥秸紙一點兒一點兒地,巧妙地搭配顏色,粘貼到胎膜上。經過不懈的努力,麥秸畫《虎頭》終于面世了。
深淺不一的褐黃色的虎頭毛茸茸的,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和。泛白的虎須,直豎的環(huán)鬃毛,一圈圈,一道道黑色的花紋,簡直就是一個真老虎趴在窗戶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一躍而起。
虎頭上特有的黑色條紋,給人一種沉悶兇猛的感覺。額頭上的王字,把這山中獸王不可撼動的地位凸顯出來。
黑色的眼球,微黃的眼底,隨著你的移動死死地盯著你。你已經是它的目標,是它的獵物,是它的腹中之物。嗅覺靈敏的鼻子似乎聞到了畫框外的氣息,兩只圓耳豎立,環(huán)鬃怒發(fā)沖冠,嘴角白色的虎須隨著嘴角抖動,微張的嘴向來犯者發(fā)出低沉的警告,似乎隨時會沖上去咬斷對手的喉管。
王老師根據老虎特有的花紋,用麥秸巧妙地搭配,把老虎活靈活現地展示在人們的眼前,把老虎美麗的外觀和兇悍的表情展現得淋漓盡致。可以用栩栩如生來比喻,也可以用呼之欲出來形容,其實用虎視眈眈最為貼切。
《虎頭》圖看似是一幅作品,但也代表了王老師剛毅的性格和永遠的執(zhí)念。她無怨無悔地守在三尺工作臺前,與漿糊和麥秸片打了一輩子交道。用畢生的精力,把一幅幅精美的麥秸畫作品,呈現在人們的視野中。用一雙靈巧的手,把麥秸畫藝術傳承下去,給我們的世界增添了一朵朵絢麗的奇葩。
臨別時,王老師不無擔憂地說,現在麥秸畫制作已經后繼無人了,黑龍江作為當年麥秸畫的龍頭,弄不好就斷在我們的手里了,但這也是無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