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蟲子無所事(微小說)
在我們蟲界,不說自己是蟲,而說自己是人。就算最沒落的蟲也是人。這可不是我們愛慕虛榮才這么叫的。人又不是什么好東西,還不如蟲呢。只因為這個陋習(xí),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是老祖宗潛伏在精血里、深刻在基因上,跟你沒商量地一代代傳下來的。有蟲史記載,蟲之稱為人,早在五千年前就可查可鑒。歷史不容篡改。
知道在我們蟲界,蟲之稱為人之后,我來介紹一下,我們是如何稱呼同類的。
蜜蜂就叫“瘋?cè)恕?,“蜂”與“瘋”諧音。你瞧見沒,他們可不就是一幫瘋子,到處偷花粉,私釀了蜜還藏得很深,自私自利得很。你說這年頭,誰家沒個難處,上門去借口糧,呵呵,這些貪婪自私的瘋子,就一窩蜂高舉著毒針刺人。不說他們了,這幫卑鄙無恥的小人,對他們多說一個字,我都覺得臟了自己的嘴。
蚊子就叫“文人”,“蚊”與“文”諧音。他們是我最為敬佩的人。在我們蟲界,拿同類出氣美其名曰弱肉強(qiáng)食,物競天擇,說得那么好聽、那么理所當(dāng)然,就心安理得了?有本事你就去欺負(fù)異類呀,干嗎跟同類過不去!文人就是專門跟異類較量的勇士,真正的勇土,他們從不欺負(fù)同類,并敢于善于精于專于攻擊巨無霸的異類。我告訴你個小秘密:文人嘴雖小,卻長有六根針,最里兩根支撐體重,最外兩根刺破強(qiáng)敵的肌膚,其余一根麻醉,一根吸血。他們戰(zhàn)無不勝,他們生得英雄,死得崇高,是我心目中最偉大的戰(zhàn)士。在我們蟲界,身上流自己的油算屁個富,流人家的血才是叫富呢。
蝴蝶就叫“弧人”,既與“蝴”諧音,又暗示“彩虹”的意思。他們超凡脫俗,一生只追求美麗,從不爾虞我詐,為蠅頭小利爭得你死我活,他們的人生才叫美麗呢。請注意,我說的是“美麗”,而不是“漂亮”;“漂亮”僅僅體現(xiàn)了他們的外貌,而“美麗”則注重于內(nèi)在美,他們才不像蒼蠅——營人——那樣逐臭,他們飲之清露,食之花粉;他們也不像蜜蜂——瘋?cè)恕菢迂澙纷运?,變著法子占為己有,他們只懂得瀟灑人生,享受人生。
同類我就不多介紹了,你掌握了規(guī)律,以此類推便是。下面我來介紹一下,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在我們蟲界,太陽是極其可怕又可惡的東西,而月亮是極其可愛又可敬的東西。“月出而作,日出而息?!笔俏覀兊纳顚毜洹Ox界有句老話:若要生活好,月出就起早,月亮走我也走,跟著月亮吃大餐。但是太陽一出環(huán)境就糟糕透了,你若腳底不抹油,小命勢必難保。最可恨的是比太陽還早出門的那些家伙,你懂的,他們都是我們的天敵。
在我們蟲界,生命的長度——換言之,就是做一世人的時間,可不是按年算的,也不是按季算的,而是按月算的。你知道蟬嗎?我想你肯定知道,對了,就是你說的“知了”,我們叫“禪人”。他們在黑暗中必須呆上十多年之久,禪悟一切,方才脫離苦海,鉆出大地,爬上高枝;但他們悟到的東西太多了,而禪又不是那么容易解釋的,滿腹經(jīng)綸難以理出絲緒,只能化作兩個字,告訴世人,他們什么都懂。為什么?因為他們在高枝上只能呆三個月,盡管有人說他們有十多年壽命。笑話!胎兒期能算歲數(shù)嗎?九十天便就是他們漫長的一生。
我再舉個例子,“衰人”也就是蟋蟀,他們可不就是一幫衰人嘛。在我們蟲界,每月都要舉行一次百蟲峰會,其實也不管峰不峰的,反正就是居住在附近的蟲兒,大家聚在一起,湊個熱鬧。只要時令合適,衰人就到會彈上幾曲,亮一亮他們特有的歌喉。這于我們而言,倒是好事,但對他們來說,卻是玩命的冒險,往往一曲未終,就被巨無霸的大物捉走了,關(guān)進(jìn)泥罐子里,終生失去自由不說,還常常被人奴役,去干些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說他們衰,就衰在峰會上,別人屁事沒有,唯獨他們惡運當(dāng)頭,指不定當(dāng)晚就斷胳膊缺腿,陣亡了。
你要問峰會是干什么的?看月亮唄。因為召開之日就在每月月半——月圓之夜。我當(dāng)初也是這么想的。但你也這么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參加過一次之后才總算搞明白了,月圓之夜我們看的不是月亮,而是星星。都說月朗星稀,你要看星星,放在月初或月末不是更佳嗎?非得挑個月亮最圓最大最亮的夜里看,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不!蟲界沒毛病,就是吃得太空了。就是因為平??葱切翘菀?,偏挑個難看的日子,讓大家比賽著看,比誰看得出來,比誰看到的多,誰就是……哈哈……結(jié)果誰也沒看出來。
你問是讓看得出來的人當(dāng)老大?蟲界可沒這回事!有回我看出來了,指給大家看,這邊那邊,什么位置。但不管我如何努力,大家都看不出來。我不該這么頂真的,尤其到了十六,還堅持說我看出來了。他們就取消了我的“人”資格,都叫我“你個蟲!”
哈哈,我還真是個蟲!
你問我叫什么?“智人!”我這個人生活很簡單,只呆在自己的地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消滅。這下你總該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