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帶著瞎子婆婆去旅游(散文)
一直想一家人出去旅游,但都沒能成行。因為我婆婆眼睛不好,把她一人放在家里,吃飯都成問題。如果請人照顧,自己出去旅游,實在是于心不忍,帶她出去,她也看不見。
婆婆天生就是個瞎子,左眼全部失明,右眼只能看見一點光亮。她一輩子沒有出過家門,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以前婆婆的日常生活都是有公公照顧,幾年前公公因病去世了,照顧婆婆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婆婆一輩子就生我老公一個孩子。我老公從小就在外讀書,然后工作成家,和公公婆婆相處的時間很少。公公的去世,對婆婆的打擊很大,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
公公去世后,我們把婆婆帶到我家贍養(yǎng)。來到我家以后,婆婆很長時間都不開心,她不習慣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生活,更不習慣城里高樓上的生活。為了她能很好的生活,我們特地買了鄉(xiāng)間別墅,我們覺得這樣可能更適合她。
走下高樓,住到別墅里,她覺得要舒服一點。但時間長了,她不滿足于每日三餐的好吃好喝,她常常覺得寂寞無聊,常常暗自流淚。我知道,她想老伴了。在過去的六十多年里,都是我公公陪著她,盡管公公已經(jīng)去世幾年了,但她還是不時地想起公公。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我兒子說,帶老太太出去玩玩吧,也許她的心情會好一些。于是我們也常常帶她去家的周圍玩玩,但是她眼睛看不見,每次出去大家都很緊張,特別到超市去,上電梯都要人抬著她,她害怕,我們也感覺不知所措。
但我發(fā)現(xiàn),她每次回來都要高興好一陣子。她對外面的世界很新奇,很感嘆。
是啊,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一輩子的生活圈子就是鄉(xiāng)下那幾間房子,她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我的孩子們也說,老人家只要出去一次,回來情緒要好多。我試探著對她說我們準備帶著她去很遠的地方旅游。
老太太聽說我們要帶著她出去旅游,好一陣緊張。她那種既高興又擔心,既想去又害怕的舉動讓我覺得很不好受。外面的世界多好啊,可是對她這樣的一個老人來說,卻是一片茫然。
我決定無論如何帶她出去一次。
聽說我們定下了日期,她就天天盼著。每天都聽她嘮叨,還有幾天就去玩了。她還暗暗地準備著,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子??吹剿@樣,我們都覺得很有趣。
出發(fā)的日子到了。那天天公不作美,天亮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雷聲隆隆。我一早起來就發(fā)現(xiàn)老太太失望的神情。我安慰她,這是雷陣雨,沒關系的,一會雨就會停的,我們開車去,不要擔心。
老太太將信將疑,她不停地嘮叨:“撿好日子沒好天,老天爺是不想讓我出去玩啊?!崩咸f因為天氣不好,她愁的一夜都沒睡著。我們逗她,問她為什么,她先笑了,也說不上是為了什么。
果然早上九點的時候雨停了,為了不讓老太太失望,我們決定還是按原計劃出行。
老太太眼睛看不見,一路上看見什么新奇的東西,我們大家就輪流講給她聽,老太太那興奮的神情是我從未看見過的。
我們來到一個風景區(qū)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因為人多,車子只好停在離風景區(qū)很遠的地方。
下了車,我們兩個人分別攙著老太太的兩只手,老太太是興致勃勃,好像是拉著我們向前走。
來到景區(qū),她緊緊地拉著我們。我問她為什么拉這么緊,她說害怕,只聽見嘈雜的聲音,人太多了。她不明白,為什么有這么多人,不上班來這里游玩。
我問她,如果我們把你弄丟了你怎么辦。老太太倒是不害怕,她說:“我讓路人把我交給警察,讓警察送我回家?!逼鋵嵲谶@之前,我們就告訴她,如果什么時候走失了,就請人打我們電話,平時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讓她背我們的電話號碼,她都能流利地背出家人的電話號碼。
在景區(qū),我們看到什么都講給她聽,她是那么認真地聽,還不時地問這問那。
我們看到景區(qū)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買給她嘗嘗,老太太別提多高興了。
走了一圈,我們拉著她感到十分的累,問她累不累,她總說不累。
在景區(qū)有臺階的地方,帶著她就非常困難了,我們扶著她,讓她抬腳,告訴她向上跨一腳,然后一層一層地上,特別的費勁。稍一不注意,她就要跌倒。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食物進行野餐。
坐在草坪上,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著。此時老太太很是傷感,說她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家十里地,現(xiàn)在卻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玩,要是老太爺還在,一起出來玩玩多好。
這時,我感到很是自責。是啊,公公在世的時候,我們?yōu)槭裁礇]有想起帶著他們一起出來旅游呢?一直覺得老太太眼睛看不見,不適宜帶他們出來玩,現(xiàn)在想想真是很后悔,好在老太太身體還好,以后多多帶她出來玩玩吧。
老太太是個瞎子,什么也看不見,我一直以為出去旅游她就是活受罪,沒想到老太太卻是如此的高興。
晚上我們一家住賓館,老太太更是新奇的不得了,這里摸摸,那里摸摸,那模樣不亞于著名作家高曉生筆下的陳煥生進城的模樣。
晚上我們帶她去飯店吃好吃的,老太太又是一番感嘆:“花這么多錢吃一頓飯,要是把這錢去買肉,那一家人得吃多少天???”說得我們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回家以后,老太太逢人就說自己去旅游了,還拍了很多的照片,她把照片給人家看,她說她一輩子沒離開過家?guī)桌锫?,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就是死了也值了?br />
回家時間不長,老太太說要去老家看看。我們都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要回老家去,再說老家也沒人啊。她說“我要回老家去,把這些照片給老家的人看看,我出去旅游了?!?br />
哈哈,原來老太太回老家,是想告訴那里的人們,她也能出去旅游了!
是啊,旅游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情,可對一個八十多歲的瞎子、一個從沒有出過遠門的農(nóng)村老太太來說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對她自己來說,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情。
說實話,旅游很累人。這次旅游實在是太累了,我們兩個人一直攙著一個瞎子老太太,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就怕一不注意讓老太太摔倒。但看她那樣高興,我們就是累點也值得了。
我問她:“老太太,以后我們還出去旅游,你還去嗎?”她沒有直接問答,只是說:“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再出去?”
我知道,老太太還是想出去玩。
老太太一輩子不容易,一出生眼睛就不好,她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模樣。她的世界就是那幾間房子,就是她周圍那幾個人。
我和孩子們商量著,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一定還帶著老太太去更遠的地方玩玩。
老太太聽著我們的計劃,頓時眉開眼笑。
我知道,老太太一定又在熱切地盼望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