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塞內(nèi)加爾，去農(nóng)村黑人家里做客是我一直以來就有的想法，他們居家怎樣？和我們漢民族有什么區(qū)別？這里農(nóng)村的孩子是不是電視上看到的那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對他們的吃住飲食及風(fēng)俗人情都懷有強烈好奇心?？烧嬉屛胰ホ`行這個想法，還真有點打怵。一則語言不通，再就是這里的治安不是太好。貴為一國之都的達喀爾大街上還時常發(fā)生中國人手機被搶事件呢。去到農(nóng)村，一旦手機沒了，那可就傻了。尤其是我，到陌生地方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再置身于一個“不毛之地”，想想都不寒而栗。
　　 達喀爾是塞內(nèi)加爾首都。達喀爾港水深港闊，功能齊全，可?？?0萬噸以下的貨輪40艏。南非至歐洲、北美以及歐洲去南美的過往船只都要經(jīng)過該港。同時，它又是幾內(nèi)亞比紹、岡比亞以及塞內(nèi)加爾作業(yè)的中國漁船母港。
　　 我們船從當(dāng)?shù)毓蛡蛄?0個黑人船員。其中有個船員叫阿里斯，此人有近兩米身高，大手大腳，不胖不瘦，上身較短卻是細腰乍臂，兩條腿顯得極為高挑。他胸脯、肚腹及肩甲的肌肉塊狀分明，在陽光暴曬下油光錚亮，是異常棒實的一個非洲大漢。因為他是船上黑人頭目，所以需要黑人干什么活多是和他打交道；黑人船員倘有磕了碰了或是頭疼腦熱之類的小病小災(zāi)，也是他找我要藥品酒精創(chuàng)可貼，這樣我倆接觸的就較頻繁；還有，看他老實聽話，干活認真負責(zé)，我時常給他一些水果餅干及膏藥之類的小恩小惠。而他也很知趣，經(jīng)常從家里帶些炒花生、芒果回贈于我。久而久之，我倆便熟識起來。
　　 阿里斯今年二十七歲，盡管是個頭兒，月工資還不到2800元人民幣，但他卻能養(yǎng)活兩個老婆，這一點真值得中國男人羨慕。由于他在中國漁船工作了近十年，所以我們一些日常簡單用語他都聽得懂，甚至還可以說上幾句；諸如上網(wǎng)下網(wǎng)出庫及吃飯睡覺等，他均說得上來。不管啥時候遇到我，都是未說先笑的來一句：“大——車——”
　　 每次看他稱魚裝庫，我倆都會嘮上幾句。他告訴我他大老婆長得GelangGelang(格朗格朗)，就是又高又大意思，二老婆SimoSimo(斯毛斯毛)，就是瘦小苗條意思。我說：“Iwantwithyougotoyourhomelooklook，OK？”(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家看看可以嗎？)他說：“OK，OK!”我又問：“IfIgotoyourhome,whatdoyougivemejiaoba?（如果我去你家了，你拿什么招待我呢？“這時候，他便雙手舉起，兩個食指分別從頭角向外伸出，接著學(xué)一聲羊叫：“咩——”意思是做羊肉給我吃。
　　 這樣玩笑我倆說過不止一次，他也記心里了。
　　 去年船檢，船滯港時間較長。黑人船員都放假回家。一天上午，天氣炎熱，我呆在船上看書，阿里斯卻特意從家趕來，邀我去他家。他又比劃一個打方向盤動作，意思是去他家得坐公交車。承他盛情，我自是求之不得。本來想找一個中國同事搭伴，可他們一聽說去黑人家，都不愿動彈。我只好單刀赴會?？紤]到他有孩子，再說我們中國人走親訪友哪有空手道理；我順便從漁港小店買了幾斤水果，兩箱飲料讓他提溜，然后隨他去港外不遠處一個立交橋下面等車。不一會兒，一輛外表花里胡哨看上去很破單節(jié)公交車緩緩?fù)Ｏ?，后門打開，我隨他擠了上去。當(dāng)時車上并沒有多少人，因為車不大，黑人又多是膀大腰圓、心寬體胖型的，所以，盡管沒幾個人，里面還是顯得擁擠。還好，車子后面靠窗有位置，我倆坐了上去。
　　 讓我頗感意外的是，這個單節(jié)小客車上居然用鐵網(wǎng)鈀隔出一個袖珍售票室!像個鐵籠子似的，一個濃妝艷抹黑人女子坐在里面賣票！在這個信仰真主安拉國度，在這個一國之都公交車上，居然防盜至如此地步，看了讓人不禁為之氣短！我拍下這個售票室，特意發(fā)了一條朋友圈，“昭告”天下——我現(xiàn)在去黑人朋友家吃羊肉了，有愿意和我一起的嗎？惹得好多親友留言點贊，正在中國紅飯店玩耍的船長還“埋怨”我去阿里斯家吃羊肉為什么不叫上他？我說你現(xiàn)在過來，我們等著你。他說，算了吧，捎個羊腿回來就行。
　　 駛出市區(qū)，小公交在高速路上跑起來并不慢，路邊灰色護欄和水泥道牙飛馳而過，遠方干燥灰曚的大地顯得空曠而蒼涼，道旁不時閃過一些未能完工高低不齊兩層、三層樓房，因為看不到繼續(xù)施工的建筑工人，那一棟棟空洞的鋼筋水泥框架結(jié)構(gòu)倒給人一種破落之感，和我們國內(nèi)那種到處都是塔吊腳手架，建筑工人們在上面爭分奪秒的熱火朝天忙碌景象根本就是兩碼事。路邊閃現(xiàn)的一顆顆椰子芭蕉樹也因為烈日風(fēng)沙的輪番侵襲顯得形單影只、萎靡不振，缺少那種應(yīng)有的蔥籠氣象。車子不停的行進，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越發(fā)顯得蕭條和破落，我對此行反而更加多了一份期待與激動!(前方就是中國政府援建的塞內(nèi)加爾國家競技場，2018年7月21日習(xí)近平總書記訪問塞內(nèi)加爾曾特意到此競技場參觀。)
　　 一路停了幾站，我均未在意。車子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吧，到達一個天橋附近，再次停下，阿里斯示意我下車。下車后，看到公路兩邊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原來這是一個集市。趕集的黑人不論男女，大都扎著頭巾，一襲長袍，一派盛裝的樣子，看來他們多是穆斯林。太陽毒辣辣的，公路旁露天擺著賣各種東西的攤位，頭巾、涼鞋、青菜、椰子、芒果等應(yīng)有盡有。天太熱，再說擁擠的黑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味，聞之欲嘔。我緊隨著阿里斯，一刻也不想停留。
　　 應(yīng)該是他給家里打電話了，有兩個女子在路邊等著我們。阿里斯指著一個苗條女子向我介紹說是他Madame，我想應(yīng)該是他二老婆了。旁邊那個胖一點女子，我以為是他大老婆呢，阿里斯說是妹妹Adame，還比劃說她正在上學(xué)。Adame膚色比她嫂子還黑。她身著一襲黑色連衣裙，戴著黑色頭巾，個頭比她嫂子略高，所以，很難分辨年齡大小。仔細看，這個胖妞還挺耐看的，她雖然是素顏，但額頭光潔，臉頰豐潤，棕色的膚色給人以純樸的健康美感；修長的眉毛下面，那對黑眼珠如墨玉一般泛著靈光；薄薄的嘴唇微呡，隱含著笑意；她身材勻稱，胳膊渾圓，是很豐滿敦實的一個黑妞。她挎著嫂子的胳膊，對我靦腆的笑了笑，牙齒很白。她很懂事的接過哥哥手里的水果，姑嫂倆依傍著前面帶路。穿過熙熙攘攘人群向公路左側(cè)一片參差不齊的樓房走去。姑嫂倆黑黑赤腳上趿拉著的都是簡易拖鞋。
　　 他二老婆長得確如他所說——消瘦苗條。但個頭并不矮，有一米六五樣子。她身穿一條粉底紅花連衣裙，頭巾和裙子一個布料，應(yīng)該是套裝。手腕戴著幾圈看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的飾品。她顴骨高聳，臉頰消瘦，按中國人相法，她不像是有福之人。她鎖骨突兀，胸部平平，說她骨瘦如柴也不過分。
　　 本來以為阿里斯家在農(nóng)村，住著低矮的草屋，但走出集市，接著便是一片三四層高樓房，很像我們中國新農(nóng)村。他家是一樓，兩室一廳格局，雖然是簡易房，屋里收拾得很干凈。客廳地上散放著幾袋東西，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他把我讓進臥室。臥室擺設(shè)和我們中國家庭差不多，中間一張原木雙人床，床里靠墻立著兩個大衣柜，床尾擺了一個梳妝臺，床這邊是一個鐵制長沙發(fā)，上面覆著白色針織沙發(fā)罩。沒有電視，唯一家用電器是一臺立式電風(fēng)扇。
　　 時值中午，酷熱難當(dāng)，走到他家雖然沒用多長時間，但我的T恤業(yè)已汗透，我去洗手池洗了洗頭臉，才覺得涼快一些。洗手池是個壓井，在露天天井處，看樣子是公共水源。住著樓房，用不上自來水，這也算是地方特色吧！我又挨個房間看了看，廚房面積不小，用的也是液化氣。除了臥室像個住房外，另一個房間空蕩蕩的連張床都沒有，就在地上鋪了一個毯子，他妹妹Adame躺在上面玩手機。
　　 坐了一會，感到無聊得很，主要還是語言不通，在船上干活用的日常用語此時可就派不上用場了。這時候，他二老婆把我?guī)淼拈僮忧辛艘槐P端出來，我比劃讓她們自己吃。又坐了一會，期間不時有黑人開門探頭瞅瞅，大概是他鄰居吧。
　　 眼看快十一點了，肚子嘰嘰咕咕提醒我該吃飯了，而他老婆絲毫沒有起來做飯意思，我直犯嘀咕，這個點要是殺羊也該行動了吧？再說，“邀請”我過來，難道沒啥準(zhǔn)備嗎？咋對我這個外賓不怎么熱情呢？要是在我們中國，誰家來個客人，中午就是不殺羊，還不得殺只雞?。吭俨粷驳谜麕讉€像樣菜吧？這個時候的廚房油鍋應(yīng)該是吱啦啦的冒香氣了吧？不行，我得提醒他一下，“阿里斯，你家?guī)字谎?？”看我說中國話，他們都是一愣，沒明白我意思？我學(xué)他經(jīng)常做的動作，兩手舉起，食指從頭角向兩邊伸出，然后“咩——”的來一聲。阿里斯立馬明白過來，比劃說他家的羊和孩子以及大老婆都在媽媽那里。
　　 Hereno咩？(這里沒有羊嗎？)
　　 他說“NoNo?！?br />　　 YourgelanggelangMadamenowithyourdolmi?（你大老婆不和你們一起睡嗎？）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NO，NO!”
　　 看來這家伙也是個喜新厭舊玩意。
　　 “Mewantlooklook咩——OK?”（我想看看你家的羊，可以嗎？）
　　 他說：“Atlanatlan”(等一等，等一等。)
　　 黑人上來一陣子不通向，你拿他是真沒辦法。
　　 又過一會，他兩口子還是沒有起來做飯的意思，此時，我有點尷尬了，這要是在中國，去誰家了，這個時候酒杯應(yīng)該端上了吧！還能不管我飯？應(yīng)該不會吧？我心里一點底氣都沒了。吵吵把火來一次，要是餓著肚子回去可有樂了，也讓幾個中國同事笑話啊！不行，我還得再點撥他一下，我故作矯情地說：“阿里斯，Mewantpartimaolidis(我現(xiàn)在想回碼頭了)?！彼f：“NONO，Atrlanatrlan。”還是這句話——再等等，再等等。我不禁尋思，都幾點了？還等一等、等一等。我真有點后悔了來這一趟了。如果在船上，現(xiàn)在是不是吃完飯午覺都睡上了。但是抬腿走吧，打怵不說還真有點不甘心。這個阿里斯，在船上看，人不錯呀，咋這樣呢？這家伙，明天上船非給他小鞋穿不可。
　　 眼看十二點了，他們還沒有起來做飯的意思，唉！看來今天這頓飯夠嗆，我賭氣從兜里掏出5000西法，往他家梳妝臺上一放：“阿里斯，I want jiaobajiaoba!”(阿里斯，我想吃飯了。)我又比劃，讓他去買羊肉。這個舉動放在中國不是侮辱主人嗎？可我一再提醒不好用啊，再說這么遠來了，連頓飯都不管嗎？我以為阿里斯會生氣，不會拿這個錢的，起碼還不得客氣一番。誰知道他笑了笑，隨手把錢就拿過去了，然后嘰哩哇啦和老婆說一通，她方站起來出去。
　　 這下這頓飯該有著落了吧，耐心等著吧。
　　 不一會兒，廚房里飄出濃濃煮羊肉香氣，饞得我直咽口水。在達喀爾吃的羊肉不怎么膻，因為達喀爾市區(qū)沒有青草，那里羊都是吃包裝紙殼長大的。這里是農(nóng)村，這兒的羊應(yīng)該是吃青草長大的吧？自己花幾個錢能吃上正宗的非洲羊肉也算值了。我自我安慰的想著。
　　 我無聊地坐在沙發(fā)上，也沒有和他掰扯的熱情了。百無聊賴之際，困意又陣陣襲來，我還得強撐著不能躺下，第一次到人家，總不能太隨便吧，總不能讓黑人說咱中國人沒素質(zhì)吧。又過了一會，她二老婆總算把飯端進來，放地上?？吹剿顺鲆粋€大圓平底白鋼盤子，不用打開蓋子，我就知道里面裝的是羊肉湯煮的米飯，和船上黑人一樣的做法。他們都是把切好的羊肉加佐料煮熟了撈出，再用羊肉湯煮飯，飯熟了盛到這個大盤子里，把先前煮熟撈出的羊肉塊放中間，再擠些番茄醬之類的調(diào)味品在旁邊。
　　 阿里斯他們?nèi)齻€圍著飯盤蹲下，給我整個折疊凳子，還行——還知道給我拿一個小勺子。
　　 黑人吃飯是用不著碗和筷子的。
　　 他們當(dāng)然是用手抓了。說實在的，羊肉湯煮米飯油乎乎的，真香真好吃，我吃了幾口，感覺很不錯。至于羊肉，還真沒吃出啥特別味道。我僅吃了一塊就沒再吃。因為看到三只烏黑的手你來我往地去抓飯抓羊肉，我立馬便沒了胃口，我硬撐著又吃了兩口米飯，告訴他們慢慢吃，我吃飽了。
　　 吃完飯，稍坐一會，我便要回船。外面死啦熱，也沒啥可逛的。走的時候，他二老婆和妹妹還熱情和我合影留念，并又一起把我倆送到車站。等車時候，我想起船長還等著我捎羊腿回去呢，我便朝阿里斯比劃，說嘎比旦(船長)想嚼吧嚼吧咩——。正好不遠處就是集市肉案，我過去花了八千西法(合人民幣90塊錢)買了兩個大羊腿。
　　 阿里斯一直把我送回船上，不過，一路上我都沒稀搭理他。
　　 大副看我回來，問：“老韓，怎么沒吃飯就回來了？”“沒吃飯？”搞得我一愣，心思這家伙怎么知道的？“都幾點了還沒吃飯？”他說：“幾點？現(xiàn)在才兩點半，人家黑人在家都是兩三點鐘才吃午飯呢。”
　　 “啊……？！”
　　 “大師傅，晚上熬羊湯我們喝!阿里斯家拿的羊腿。”我大聲喊做飯老邵頭，搞得全船人都驚動了。接著我又發(fā)微信給船長——晚上——回來——喝羊湯!
　　 吃罷晚飯，我坐在甲板上，任海風(fēng)吹拂著臉頰。回想今天去阿里斯家做客的情形，不禁有些感慨：地域不同，民族不同，風(fēng)俗人情也迥然不同??！我們中華民族自古就有“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美好傳統(tǒng)。誰家有遠客來了，好煙好茶不說，還有好酒好菜?，F(xiàn)在回想起來，家鄉(xiāng)父老待客的那一壺壺?zé)岵?，那一杯杯美酒，以及他們那種掏心掏肺的待客之道是多么的令人懷念和向往??！此時，置身于異域海港的燈火闌珊，吹著大西洋溫煦海風(fēng)，遙望滿天璀璨星斗，我的思緒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遙遠的祖國。
　　
　　 備注：文中涉及到的英語，屬于雙方溝通用的實際表達狀態(tài)，不考慮其語法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