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實上，秋天的氣息還未散盡，或許它還不曾想退去，冬天就腳步匆匆地趕來了。
　　 我把擱置在學生作業(yè)本上太久的目光移到窗外，在校園里逡巡。繁忙的教學工作，讓我一度忽略校園里季節(jié)的更替。季節(jié)，有時也表述一種情緒，或者一種情調(diào)。成為人們心態(tài)的一道布景。秋天絢爛而寬大的裙擺不見了，只剩一個漸漸模糊的背影，留下依依的眷戀。任憑我奮力伸開雙臂，想要拽住秋天依稀的影子，還是無力挽留自然的輪轉(zhuǎn)、時光的飛逝。
　　 好在還有筆墨，也唯有筆墨，尚能記下那秋天最美時的樣子，讓記憶定格那些美麗的永恒。
　　
　　 二
　　 冬冬老師到來的時候，正值金秋九月。
　　 金色的陽光正穿過階梯兩旁榕樹枝頭的葉片，斑駁地灑落在校園里的土地上，仨仨倆倆的孩子正踩著光影歡笑而過。一陣風吹過，樹上的葉片晃動著，地上的光影也晃動著?；蝿又墓庥吧险局粚δ赀^半百的夫婦，手里還牽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
　　 我以為是錯覺，是光與影的疊合造成的視覺眩暈。秋天的陽光總是那么抒情而浪漫，把清晰的景物變得模糊綽約，也把虛幻的影像變的清晰逼真，讓人們的眼眸充滿一個季節(jié)的夢幻奇妙。
　　 我揉了揉眼睛，分明地看清，女的遠遠就沖我笑。
　　 瞬間感覺太熟悉了，我一定是認識她的，仿佛是昨天才走散的一位老朋友?？晌乙粫r就是想不起她來。當我拼命在大腦中搜索記憶的時候，她已大聲喊了。
　　 “筱凈，你還在這里呀？你記不得我了噶？”聲音也是那么熟悉。
　　 “我是趙姐，以前在東山中學煮飯的那個趙姐！”她慢慢走近。
　　 我眼前一亮，豁然驚呼起來：“趙姐，你咋會在這兒呢？二十多年沒見你了吧？”
　　 趙姐，一個樸實勤快的女人。那時，學校老師午餐都是自己從家里自帶生米，然后在學校里的一個大蒸鍋中蒸成米飯。趙姐就是臨時雇來負責蒸飯的女工。每到中午，她那張漾著笑容的臉龐就從繚繞的蒸汽中露出來，把一只只飯盒遞給我們，還一再叮囑說：“注意啊，老師別燙了手！”
　　 趙姐拉著我的手，歡喜地跟我說話。她說這小孩是她的小孫孫，她的兒子已經(jīng)在電視臺工作好些年了，冬冬老師是她的兒媳婦，這個學期從芒海小學調(diào)過來，今天她是專門送兒媳婦來的。我的手被她握在掌心，一股親切和友善暖流涌入心間，仿佛當年的蒸汽撲面而來。
　　 小何、小李，兩位美麗的實習生老師也是和冬冬老師一起來到的。從她們走進校門那一刻起，學校里悄然有了些變化。像校園的秋天，又陡然綻開了幾簇花叢，給新學期帶來一股新鮮的芬芳和活力，一切都隨之美好了起來。我喜歡她們身上的那股散發(fā)著青春活力的氣息，長發(fā)是飄曳的，笑容是燦爛的，步履是輕盈的，工作是認真和安靜的。最重要的是她們的親和力，她們很快融入到學校工作之中，平素唇角總是牽著一縷笑意，洋溢著貞靜和友善。
　　 毫不夸張地說，就在我們彼此間相視而笑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間已盛開出第一朵這世間最美的花兒來。我好久沒這樣開心笑過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把自己困在一個壓抑、緊張的環(huán)境里無力解脫。落寞憂郁的情緒讓我對周圍的氛圍和環(huán)境頗為抵觸，似乎天地間的萬物都和我過不去：階梯兩側(cè)我最心愛的兩棵榕樹一夜之間就被砍了只剩下兩個樹墩了；花開得正歡的三角梅藤纏繞攀爬上那棵很高的棕櫚樹，也在某一陣狂風過后就突然頹倒了；水泥地板居然無緣無故突然地裂開了，像一張干癟的嘴巴；那些曾常來球場上跳來跳去的山麻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飛走了，再也沒見蹤跡……
　　 我整個人隨之便跌進了低谷，迷茫、無助、恐慌、彷徨等，諸多壞情緒一并擠進了小小的心靈。我以為我走不出來了，我以為我的壞情緒都與周邊的自然景物有關(guān)。直到這一刻，我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再度與人微笑，這說明，我還會笑，開心的笑。而且，隨著笑意，那些積郁在心間的煩惱悒郁也如雪片融化，心靈瞬間輕松清澈起來。
　　 十月，又多了一位新老師。志愿者小楊老師年輕貌美，且責任心超強。她的到來，分擔去了我肩上一半的工作，我從長時間勞累、忙碌、忘我的疲憊狀態(tài)中徹底解脫了出來。更重要的是，面對這個無比難管的班級與這些無比難教的學生，她是那么淡然冷靜，不厭其煩?？匆娨恍W生在她耐心的引導下開始細心地解數(shù)學題、認真地書寫英語單詞時，我深信：優(yōu)秀的老師身上一定都是帶著光芒的，她一定可以照亮孩子們遠行的靈魂。
　　 我的心里的花兒，一朵一朵，都次第盛開來了，在這個遇見無限美好的秋天，我居然忘卻了傷痛，不再計較得與失，我開始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原諒和寬容一切，并綻放我的微笑。內(nèi)心，只剩下純粹的坦蕩與善良。
　　
　　 三
　　 十一月，立冬了。
　　 天空是湛藍色的，幾片云朵很白很軟，輕輕地飄浮在天際。溫柔的陽光與一片云擦肩而過，就灑向了大地，繼而，鋪滿在校園里干凈的水泥地板上；階梯兩旁的那兩個榕樹墩已不再是樹墩，它們不知什么時候又抽出了許多新的枝條來，又長得很高很高，又添了許多許多的新葉，冬日暖陽正慷慨地灑在上面；三角梅花藤，沒有了可纏繞攀爬的棕櫚樹，依然是一簇一簇的，盛開成一片一片的熱鬧；風是溫煦的，檐下泥巢里的小燕子時不時會飛出來，翻飛在這幅初冬的圖畫上。
　　 冬的一切景致，從秋天一路走來，帶著最美的樣子。
　　
　　 （202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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