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情系山上石頭(散文)
故鄉(xiāng)地處乾縣最北邊的五峰山前,又叫五鳳山,東面歸禮泉縣,北面屬永壽縣管治,真真正正的一雞鳴三縣,它的風土人情,傳說以及歷史都有文字記載,既使現(xiàn)代也有不少的文人墨客為它寫詩著文。登上山頂,西南可看見乾陵,東南可望到昭陵,雨后晴朗的日子里,遠處清晰地可望見婉延起伏的秦嶺,近處高壓電運輸線穿越其間,棋盤似莊稼,農(nóng)家做飯升起裊裊炊煙,這一幅壯闊的景色,會不由你說出:好一幅關(guān)中美景如畫。
人常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句話對故鄉(xiāng)的人來說,一點也不假。而我現(xiàn)在要說的只是五峰山上的石頭。
一
六,七十年代,渭北旱原的人都普遍住在地坑型土窯洞里,我的家鄉(xiāng)也不倒外。木頭的門和窗,而頭門也是木頭的,木頭遇地面接觸的部分受潮濕和蟲的浸咬,容易磨損,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到人們的嫌棄,眼界開闊的人發(fā)現(xiàn),門坎和門扇放在石頭做的“門墩石”上,因為它是石頭的,耐磨又不怕水的浸蝕而不易損壞,所以黑油門紅邊子,再配上一付石頭的“門墩石”受人們的追棒,成了當時一種潮流,只要家里條件允許,這種頭門的裝飾也是孩子結(jié)婚必有的,要不然讓參加婚禮的客人和鄰居會感到美中不足。買一付“門墩石”也成了男人們的一件心事。
山腳附近有眼力的人家,利用農(nóng)閑時間就開始上山采石。對于莊稼人來說,干啥都不容易,單說這上山采石頭,雖然漫山遍野都存裸露在地表上的,露在地表上面小,幾百斤的樣子,但是地表下面的很大,錘砸在上面,這樣的石頭就像螞蟻擋車一樣,只能留下青白的小不點,簡直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有經(jīng)驗的會用锨在石頭周圍挖一挖,而選擇繼續(xù)還是放棄。而有時露在外面的石頭稍大,憑經(jīng)驗不過千斤,下面小,這種石頭只有旁邊有小石頭時,才能被發(fā)現(xiàn),過小的用不成,過大的要用大錘砸開,還要看石頭的紋路,使用錘的力度,角度,既要苦干,也要巧干,有時一錘下去,讓前面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
山上地表上的石頭有大的,還有小的。那時候一個生產(chǎn)隊也就只有一輛架子車,集體的車子不能給私人用,更何況是搞副業(yè)呢!他們就用木制獨輪車,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路走到可以采到石塊的地方,用鐵撬,鐵錘,想法設(shè)法找到回家可以做成出售物什,莊戶人精打細算的日子里,買成平日里的一斤鹽,孩子們一支鉛筆或一塊布料。農(nóng)業(yè)社每到夏收和秋收后,隊上給國家交公購糧后,還要留夠籽種,所剩也就不多了,再分給本隊的社員,大家都過是緊把把的。
小時候?qū)^年那么向往,數(shù)著指頭算著日子,一個白面饃,一顆糖,一家煮肉,鄰居聞著香,讓兒時的我們都能談?wù)撋虾眯┨?。如果有能力給家人添一件新鞋,新衣,更讓別人羨慕的了不得,托人弄到“的確良”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那真是風光無限,大家在一起勞動,不到一晌的時間,一個隊甚至全村人都知曉了。
精打細算的莊戶人,男人們從生產(chǎn)隊干活回家,利用吃飯前后的空閑的那一會兒手握鐵錘,敲在鉆子上,將從山上搬弄到家石頭鑿成平底各種石夯,砸辣椒面,調(diào)料的石杵,門墩石,盡量鑿有簡單的花鳥圖案,至于后來責任制后光場,碾麥用的碌碡的大石頭都是私人的手扶拖拉機運回家的,大的做成大件,小的做成小件,做到石盡其才!那叮當叮當?shù)穆曇簦殡S著下雨天,飄雪的農(nóng)閑時節(jié),或者是漫長的冬夜,從農(nóng)家的院落里傳出來,敲打看自己的歲月。石沫濺落得臉上,身上都有,鉆子的角度不對,稍不注意,鑿時濺起的小石頭會打破皮膚,那種艱苦外人是無法體驗到其中滋味的。
最初一,二戶開始滿足本村這家要個捶布石,那家要砸辣椒的石杵,石色為青白色,純正深受人們喜愛。一傳十,十傳百,鄰村的紛紛上門求購,對于十幾塊錢一家人可以過個年的農(nóng)家人來說,砸辣椒的石杵可以賣到一塊五,對物質(zhì)匱乏的莊戶人將是一個多么大的誘惑呀!鄰居紛紛效仿,都做起了石匠,不到幾年時間,山腳的兩個隊,就有三十多戶人家做起了這石頭的營生。
面對這樣一個三面臨溝,一面靠山的地方,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地需求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經(jīng)常成群結(jié)隊地跟集,上會,在禮泉縣的南坊鎮(zhèn),永壽縣的監(jiān)軍鎮(zhèn),以楊家河之隔的馮市,乾縣縣城都是出售石頭物器,很受歡迎的好市場。
勤勞,樸實的山前人,頑強拼博,其中有一家父子兩人都是成為了石匠,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日子過得比較好些,披紅掛彩地登上鎮(zhèn)上的領(lǐng)獎臺,成為八十年代初誕生的全鎮(zhèn)第一個令人羨慕“萬元戶”,被授于“勤勞致富”的典型。
二
八十年代改革的浪花把這個偏僻的地方打了一下,經(jīng)省上權(quán)威部門測量,五峰山上石灰石中鈣的含量是很高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如雨后的春筍,化工廠,石灰廠都從山上購買石料,于是,山腳下的人們又看到了商機,多數(shù)人丟掉了手里的石頭活,用小四輪做起了運石料的營生。
隨著楊家河南邊的南北村溝石料的枯竭,大量的汽車,小四輪涌入五峰山搶購石料,山上開石場的人也多起來了。
石場剛開始只是每天定時放炮,炮響之后司機把車開在從山坡滾下的石頭旁,從南北村開四輪的多為夫妻二人,二人裝一車石頭,裝滿后,司機開車,女人坐在車旁,沿著陡坡路,走過山前峰陽鎮(zhèn)順路的村莊,司機一個人的就在來時順路問一個裝車的人,一小四輪車從最初的2元裝車費漲到了5元,山上漸漸地裝車的人多了起來。
天還麻麻亮,那些開小四輪的司機們就穿過楊家河,沿著僅有一條路奔向五峰山,順著路上,那車的燈光照亮著漆黑的鄉(xiāng)村,小四輪的機器聲打破這靜寂的村舍,上山裝車的人們,躲在路旁為看護蘋果而修的草房里,或躲在地坎下,遠處的燈光在提醒你有一輛車在路上行駛,漸近機器的轟鳴聲讓你知道是小四輪,大拖拉機還是汽車,車近時,裝車的人就站在路邊,司機也能從車燈里遠遠看出,站在路邊的人的高低胖瘦,根椐自己的情況心里也就有幾分揣摩,盤算,待到車停在裝車人身邊,確定要這個人還是不要。
如果司機需要,就一擺手,那人就飛快地坐在車廂,向山上而去;若司機不停車,說明有裝車的,那就得躲在原處,冷了,旮旯處找些柴火點燃,慢慢地掏出香煙,用那正燃燒的柴火點上,在漆黑與靜寂中美美地吸上一口,有時在這明明滅滅的火光中,也會有另一個裝車人的來臨,然后天南海北的聊著天,等待著下一輛車的來到。
在山上的石場,司機把車停在石頭前邊,按照要求裝。若是裝噸位的,稍微有點空隙都要用小石塊或石沫填充的嚴嚴實實;若是量方,用石塊壘,俗稱盤炕,只要把車裝起就行,不必用小石塊或石沬填。常時間裝車的人,他們知道,那個司機是裝噸位還是量方,在彼此一打照臉,裝車的就心照不宣地干起活,直到司機滿意為止,車裝滿后,安全意識淡薄的人如果不想繼續(xù)干了就順便坐在石頭車上回家。
就這樣過五六年,樸實鄉(xiāng)鄰們就這樣披星戴月,利用農(nóng)活的間隙出力流汗,掙一份辛苦錢,補貼家用。
隨著鎮(zhèn)起了自己的水泥廠,縣化工廠,縣水泥廠,有地方砌水渠,堅固溝坡以及大大小小的白灰廠對石塊需要增加,山上大小已有五六個石場,大型機械進入石場,隨之人工裝車也退出了舞臺,五峰山石頭的開采到了空前的瘋狂程度,白天的炮聲此起彼伏,晚上燈火通明把一個個山梁照耀的如同白晝,砸石機下面的石料粉末隨著一陣陣的山風,刮到山腳下的農(nóng)家,早晨起來,門坎,窗欞,院子,田野里的樹枝的葉子上落下一層白色的粉末,人人苦不堪言。
村里的道路是一條生產(chǎn)路,山上石廠的石料有時遠銷幾個外省,大噸位的車輛把路碾壓的不成樣子,風起,滾滾的黃土飛揚,雨落,泥濘的道路寸土難行,群眾自發(fā)地組織起來收取每輛車過路費,造成失去兩條人命的慘案(陜西電視臺有報道)。有出生本鎮(zhèn)著名作家楊波海寫的《山之殤》為證。
庚子初冬回峰陽,驅(qū)車而上至山崗。但見山腰采石場,山體滿目皆痍瘡。植被連根被掘起,巖石裸露似開膛。傳送管帶如巨蟒,貪婪吞噬自欣狂。
家山自古護鄉(xiāng)眾,生態(tài)今朝遭禍殃。掠奪資源片刻利,破壞屏障千秋殤。游子面對難忍受,思古睹今痛斷腸。何日斬斷貪婪手,青山依舊佑故鄉(xiāng)?
在中央愛護環(huán)境的政策強大壓力下,關(guān)閉了不符合要求的石料場,把山上石料用空中封閉式的輸送模式,過村跨越深溝供給了海螺水泥廠。
愿故鄉(xiāng)在蓬勃發(fā)展的道路,依然保持青山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