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的弟弟(散文)
清明節(jié)后的一天,弟弟發(fā)微信給我。說他準備外出打工掙錢,把家和孩子交給他媳婦。這讓我在釋然的同時,又有些憂慮。坦白說,年近五十的他,既無手藝,又干不了重活,在以打工掙錢這個行業(yè)中,毫無優(yōu)勢可言,我想,他要么在住宅小區(qū)當保安守大門,或者給建筑工地上打雜,除此之外,再好像找不出適合他的活計。盡管他在買斷工齡后曾經(jīng)干過一段時間的水暖維修,但他那點手藝在大地方干,是拿不出手的,充其量也就是給人家當下手,是掙不了幾個錢的。
十年前,弟弟從公路局下屬單位辦理了買斷工齡手續(xù),就沒找到過正經(jīng)的工作。
在我老家那不足二十萬人口的小城,無所適從的弟弟,今天在這干幾天水暖維修的活計,明天在哪干泥瓦匠干的營生,可以說從來沒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干過技術(shù)含量相對較高的維修工作,這次出去,他說找份相對輕松奴維修工作,我始終持懷疑態(tài)度。
他以前之所以沒外出,是因為他當時處在一個兩難的境地。兩個孩子尚小,行走不便的父親需要照顧。把家里交給一個女人顯然負擔(dān)過于沉重。
顧家的弟弟,思前想后,于是便舍遠求近,就在小城的干些零活貼補家用,也順便照顧了家。
話說回來,家里沒有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也確實不行。把一位行走不便的老人交給一個女人照顧不方便不說,還有些良心不安,他覺得時下呆在老家更為穩(wěn)妥。
母親過世后,父親就一直跟著弟弟過。父親為了住房更寬暢些,把他單位分的房子賣了,貸了點款,買了九十八平的房子。父親擔(dān)心自己的小兒子將來過戶遇到問題,早早將房子產(chǎn)權(quán)過戶到了自己的小兒子的名下。
對于房產(chǎn)過戶這件事,父親一直沒有提及過,弟弟也從來沒給我們兄弟姐妹們說過。直到父親去年過世后,弟媳才遮遮掩掩地說到這事,但弟弟卻只字不提。
原來深謀遠慮的父親為他小兒子早都安排好了。他擔(dān)心他那不爭氣的大兒子將來與小兒子爭奪房子而發(fā)生糾紛,早早對房子做了妥善處理。
對于這件事,在外定居多年的我沒什么異議,只是覺得弟弟在父親的庇護下活得多幸福啊。弟弟有父親這棵大樹庇護著,應(yīng)該知足了。
在我的記憶中,做為父母最小的孩子,弟弟一直被父母寵著,慣著。一丁點兒的苦都沒受過,就稀里糊涂地長大了。連怎么上的小學(xué),中學(xué),怎么高考落榜的我都記不起來。只知道弟弟是父母蜜罐里泡大的孩子。
高考落榜后的弟弟,整天游手好閑,打架斗毆,沒個正形。從不為子女上心的父母急了,托人找路子,終于把他們的寶貝疙瘩,安排到了寧夏銀北的一家鐵合金廠。
實際上,脫離了父母束縛的弟弟,在遠隔千里之外的銀北也沒讓父母省心過。在廠里,弟弟與工人鬧事,與當?shù)氐幕旎齑蚣?,手臂被人砍了一刀,在醫(yī)院呆了多長時間沒人知道。要不是父親同事的兒子,給父親透露弟弟打架斗毆被人砍傷住院,半年多沒見兒子的父母還蒙在鼓里。
弟弟的不安分,讓疼兒子的父母又坐不住了,求爺爺告奶奶地四處托人,終于將弟弟調(diào)回到了身邊。
弟弟調(diào)回來后,被安排在了縣公路局下屬的一個鄉(xiāng)公路段上班。整天在見不到幾個人的鄉(xiāng)下上班,心里不擱事的弟弟沒意識到自已已到成家的年紀。像他這樣一事無成的人,哪個姑娘會看上他?
父母見自己的寶貝疙瘩近三十了還單著,又四處托人說媒。經(jīng)過左挑右選,終于在老家的鎮(zhèn)子上選中了一位比弟弟小八歲的姑娘。
其實,父母給自己小兒子找媳婦,是費了一番功夫的。先是托左鄰右舍,后托親戚。最終是我二姨夫撮合下成了這門親事。
二姨夫家在縣城郊區(qū),與姑娘的父親有交往,弟媳的父親當時在縣運輸公司售票。二姨夫每次回我外爺家,都要去縣運輸公司買票。買票次數(shù)多了,兩人也成了熟人,朋友。當二姨夫說想給外甥說個知根知底的好人家的姑娘時,姑娘的父親就上心了,極力勸說二姨夫去促成這門親事。我也從側(cè)面知道,姑娘的父親其實是知道我父親的,知道父親在縣林業(yè)局工作,他也知道我家的情況,因為雙方離得不遠,屬于一打聽便知道家世的熟悉程度。沒想到搬到縣城多年的父母找媳婦,找來找去,竟然是不足五里的鎮(zhèn)上的人家的姑娘。
父母撮合的姻緣雖好,但兒子兒媳雙方也經(jīng)受了現(xiàn)實的嚴峻考驗。
弟弟弟媳剛結(jié)婚那會,雙方對彼此都不滿意,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似乎從未間斷過,甚至到了鬧離婚的地步。父母看兩人整天為一點小事鬧得天翻地覆的,實在忍無可忍,就對弟弟弟媳發(fā)話了。父母的意思是,兩人能過現(xiàn)在就安安心心地過,實在不想過,想離就離,反正沒有孩子。
兩人鬧離婚最歷害的時候,到了誰也容不下誰的地步,也怪做事沒頭緒的弟弟手欠,動手打了媳婦,媳婦一氣之下跑了,去她姐打工的城市躲了起來,多半年都沒回家。
父母責(zé)怪弟弟理虧還不服軟,下手不知輕重,如今打跑了,打散了,上哪兒去找?既己成這樣,就等著兒媳回來,兩人做個了結(jié),把婚離了。
在外面躲了幾個月的弟媳回來了,既沒提離婚的事,也沒說要過下去的話,兩人就這樣將就著。
后來聽父母說,是弟媳的姐姐做了弟媳的思想工作,加之弟媳的爹娘的極力勸說,兩人才不鬧了,慢慢過起了兩人小日子。
弟弟弟媳婚后三年沒有生育,父母急著想抱孫子,但見兒媳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就催促弟弟弟媳去銀川西安看病。經(jīng)過大院專家診斷,才知道毛病出在弟弟身上。在吃了近兩年中藥后,弟媳才有了身孕,可惜這一個遲來的孫子母親卻沒等到。
母親走了一年后,她老人家翹首以盼的孫子出生了。有了孩子,弟弟弟媳的矛盾緩和了。兩人不吵了,也不鬧了。弟弟也似乎一下長大了,變成熟了,也顧家了。整天樂呵呵的,沒事人似的,踏踏實實地過起了日子。
父親建議弟弟,生一個孩子培養(yǎng)好就行了,畢竟弟弟工資低,弟媳又沒工作,生養(yǎng)兩個負擔(dān)太重。
弟弟沒有昕父親的建議,又生了二胎,這讓極明事理的父親極其失望。話說回來,失望歸失望,但是生下來,就得好好養(yǎng)著,就要多一份責(zé)任與義務(wù)。
正在這時,弟弟卻趕上公路局下崗分流,弟弟本來被分流到公交公司,但公交公司在家鄉(xiāng)小城只是有名無實的單位,弟弟沒有他法,只好買斷工齡回家待業(yè)。于是,家里的負擔(dān)從弟弟肩膀上換到了父親肩膀上。以前父子兩人掙錢養(yǎng)家的責(zé)任現(xiàn)在落在了父親頭上。
父親心疼自己的小兒子,更心疼自己的兩個年幼的小孫子。他曾給我大妹說,他要好好活著,他把兩個小孫子供養(yǎng)成人,讓兩個小孫子上了初中高中他就完成了任務(wù),至于自已的兒子打工掙多掙少他從不多問。
父親對弟弟的依賴性很強,父親一旦有什么事,都是先問小兒子,小兒子解決不了了,再傳話去叫住得不遠的二兒子,由此可知做為小兒子的弟弟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既使去年父親身體垮了,我陪護了父親大半年,父親還是我當成他的小兒子,成天“歲兒,歲兒”的叫著我。叫得我羨慕起弟弟來,因為在快要壽終的父親心里,好像只剩下弟弟這么一個兒子。
對于弟弟,我有愧于他,他對我表現(xiàn)出的那種不冷不熱的神態(tài),在我看來,也屬再正常不過。我也不怪罪他還記著往日的過節(jié),因辦我做了兩件傷他的事,在他心里,我這個哥是無足輕重的角色,可有可無,有時甚至連個街坊鄰居都不如。我所做的舉動,連我想起來都不可思議,我也不指望他從內(nèi)心原諒我。
這兩件事歸根結(jié)底還是我不占理在先,他才記恨于我這個哥哥的。
一件事是弟弟結(jié)婚前向我借一萬元置辦婚事,我在電話里給他解釋說,我們廠里集資,錢全部拿出來集資了,手頭沒錢,我說等他結(jié)婚那天給他隨二千元的禮錢,算是幫他,不用還。結(jié)果他聽到我的解釋不高興了,在電話那邊氣呼呼地說“不借了,你的禮錢也用不著”,說完便把電活掛了。我知道他當時領(lǐng)著媳婦在銀川我姐家里。
他結(jié)婚時,我因事沒參加他的婚禮,我知道,我算是把他得罪下了。
另一件事是母親三周年,按老家的習(xí)俗喪葬三周年要大辦,要請全莊子里的人來家里吃飯喝灑。按照當?shù)囟Y節(jié),我兄弟四人要輪流為莊子里人敬酒,我們哥四個輪著為莊子里的人敬了酒后。接下來就得一桌一桌地挨個去接酒關(guān),用當?shù)厝说牧?xí)慣,要想吃好喝好,就得把主人放倒。當時,我由于剛查出患有糖尿病,不能大量飲酒,所以我沒去繼續(xù)接酒關(guān)。當時,大哥二哥倒沒說什么,倒是弟弟不愿意了。他認為我擺架子,不把莊子里的人放在眼里,嘟嘟嚷嚷說了一大堆似醉非醉的話。由于大家還在喝酒吃飯,我忍著沒吱聲。等場子散了,人走之后,只剩下我們兄弟姐妹了,我和弟弟為陪酒接關(guān)的事吵了起來。同樣喝了了不少酒的二哥,這時也不冷靜,見我和弟弟吵,上去給了弟弟一記耳光,這下把事鬧大了。弟弟哭著破口大罵,弟媳在一旁哭著幫腔,說我哥倆欺負她男人,罵罵咧咧地領(lǐng)著弟弟回了縣城,這事也搞得姐姐妹妹們哭了一場。二哥這時己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大哥坐在他家的上房的土炕上數(shù)落了我整整一個晚上。
這件事鬧得大家不歡而散。早知這樣,我還不如陪莊子里喝到躺在醫(yī)院里也比這種結(jié)果好。這件事后,我沒有回縣城弟弟家,而是在大哥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就直接返程回家了。
我知道,我是把弟弟弟媳得罪了,為這件事弟弟幾年沒和我說活,而耳背的父親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如今,己奔五十的弟弟,性格沉穩(wěn)了許多,做事也不再死鉆牛角,固執(zhí)己見。為人處世也不再那么不知輕重,但還是在一些家事方面容易犯急躁的毛病,尤其是教育孩子,缺乏耐心,動不動打罵孩子。每次探親,讓我不能忍受的是,他當著我的面打孩子,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不知他是教育孩子呢?還是不歡迎我這個哥哥?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再能改改他這毛病。
在微信中我還告訴他,希望他出去注重身體,畢竟他年紀不小了,要時刻將安全放在第一位,家里老婆孩子都靠他這個頂粱柱呢。我還告誡他不能因為掙錢而忘了他身上肩負的責(zé)任,不能因為貪圖蠅頭小利而干不該干的事,錢掙多掙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