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頌】善舉(散文) ——借錢
一
夏日的星期天正午時分,湛藍的天空,懸著一個碩大的“火球”,云好似被太陽燒化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太陽底下的汽車都被烤得燙手。
我和老婆剛剛從帶有空調(diào)的餐館里出來,頓時一身熱汗。
抬望眼發(fā)現(xiàn),有個陌生人竟然在我們熱氣騰騰轎車的引擎蓋吃著東西。
走到近前,我看到:他毛茸茸頭發(fā)打成了卷而且沾滿沙灰,好像許久也沒有洗過;汗水從額頭流下來沖刷著黑黢黢且沾滿了灰塵的臉頰,形成一道道溝痕;上身穿的印有“泰和水泥”字樣的“工作體恤”好像有許久沒有洗過,一片片“地圖”大圈套著小圈;一條“下架”的牛仔褲子上粘著五顏六色的油漆,身上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氣味,簡直“頂風都能傳五里地”。
他狼吞虎咽地嚼著從塑料袋里拿出的硬邦邦的饅頭??茨昙o,大約有50歲左右,身板看上去倒是敦實硬朗,骨子里卻透著憨厚和堅強。
天熱本來就令人心煩,老婆見狀立刻來了炮筒脾氣,陰霾的臉,變成憤怒的天。她用鄙視的口吻對我說道:“你瞅瞅,什么情況?還不趕快把他轟走!”
我想先穩(wěn)穩(wěn)老婆的情緒:“不急,咱們先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二
我們走到那人跟前,盡力壓住往上竄的火氣:“你在吃午飯?”
那人貪婪地咬了一大口饅頭,然后轉(zhuǎn)過頭來,費力地擠出一個音:“嗯”。
他艱難地吞咽著那口饅頭,噎得瞪起了眼珠子。
我本能反應(yīng),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在這里吃開了?”
他接過瓶子,擰開瓶蓋,一仰頭,連個“謝”字都沒來得及說就“嘣嘣嘣嘣”一口氣灌下去多半瓶。
“呃,”他先喘了口氣,接著剛才的話茬,“我是在工地干活兒的。是這樣:我剛才路過這個車,發(fā)現(xiàn)車窗開著,里面好像好像有個錢包。我尋思,如果沒人兒的話,這個錢包很可能會被別人拿走的?!?br />
錢包?還開著車窗?媽呀,錢倒是小事,好多重要證件都在包里,我們也太粗心了!大的熱天,我們竟然出了冷汗。
我和老婆交流了一下眼色:“幸虧沒對他做出什么不禮貌的舉動,”我暗自思量。
老婆有點兒不放心,自言自語:“看看錢包丟了什么東西沒有?”說著她拿起錢包,要打開拉鏈,盤點里面的東西。
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老婆,探身對她耳語:“如果他要真想拿東西,他……他早就走了”。
我催促老婆快上車,我們還得趕路。
我轉(zhuǎn)向農(nóng)民工,發(fā)自肺腑地道了一聲:“謝謝你,老鄉(xiāng)?!?br />
農(nóng)民工用手腕抹了一下臉上的汗,咧嘴一笑:“不用謝。我也該就走了,再見!”
多可愛的農(nóng)民工,跌跌撞撞在工地上,依然活得如此善良,如此憨厚,在如此高溫下,為我們守候如此珍貴的物品。頓時,一股涓涓清流漫溢在我的心田,流經(jīng)我情感的所有驛站,一路歡悅地傳達著人間的芬芳。
三
我們發(fā)動了車子,關(guān)上車窗,打開空調(diào)。剛要上路,忽然,農(nóng)民工用手拍了拍我們的車窗。
我趕緊把車窗搖了下來。
只聽他小聲問道,表情呆板:“老板,你……能借給我點兒錢嗎?”聽得出來,是底氣不足的語調(diào)。
老婆立刻皺起了眉頭,悄悄對我努了努嘴:“怎么樣,該來的還是來了。我說什么來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早就看他不地道,在這兒肯定有別的企圖?!?br />
我想探探底,轉(zhuǎn)過臉去對窗外的民工問:“借錢?那……你打算借多少?”
他麻利地伸出了一個手指頭。
“一百?”老婆疑惑。
農(nóng)民工搖了搖頭。
“一千?”老婆吃驚,語音提高了四度。
農(nóng)民工又搖了搖頭。
“一萬?”老婆錯愕,語音高了八度!
那人還是搖了搖頭。
我也困惑:“老鄉(xiāng),你到底打算要多少錢?”
我故意突出了一個“要”字。
他好像傷了自尊心,立馬小聲更正我:“老板,我是借,我只借一塊錢?!?br />
我和老婆對視了一眼:“老鄉(xiāng),你借一塊錢干什么?”我想早些揭開謎團。
農(nóng)民工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工地干活時,被鐵絲劃破了手臂。我進城來買了創(chuàng)可貼和一瓶碘伏,藥店老板找給我零錢了,可是,就不知道剛才掖到哪兒了?!闭f著,騰出的兩只手又往衣兜里面挖了挖,手臂上劃的長長口子清晰可見,看著都瘆人!
“另外,我的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彼盅a充,“也打不了電話。我要不按時回去,會被扣錢的。我想借一塊錢坐公交車回工地去?!闭f著,他把老年機給我看了看。
四
我有點兒同情,確切的說是感動,于是掏出了200塊錢遞給他。
他一看是兩張大鈔票,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又伸出了一個手指頭:“不不不,我就借一塊錢。”
我說:“老鄉(xiāng),我實在沒有一塊錢,那給你一百行了吧?”
“那也不行,我沒零錢找你?!?br />
老婆這時也發(fā)話了:“不用找。就是給你的?!?br />
他還很任性:“算了吧,那我還是走回去算了,謝謝你,老板?!彼D(zhuǎn)身就走。
我和老婆又交流了一下眼神,這次,我們不僅心有靈犀,而且不謀而合。
我趕緊推開車門下車,追上了農(nóng)民工。
“這樣,大兄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我們就用車直接把你送回工地去,你看怎么樣?”我不由自主地改了稱呼。
農(nóng)民工直搖頭:“這怎么好意思?另外……我身上太臟了?!?br />
“沒關(guān)系的,大兄弟,”我進了一步,用手輕輕拍了拍農(nóng)民工的肩膀。
老婆也從車上下來,真心實意邀請他上車:“大兄弟,你還是上來吧,不然,你就耽誤干活了?!?br />
他漲紅了臉,再次打量一下自己的“扮相”,不好意思地擠出一句:“這……會把你們的車弄臟的?!?br />
我坦率地對農(nóng)民工說:“大兄弟,你說的不錯:你衣服是臟的,頭是臟的,臉也是臟的……然而,你的內(nèi)心是干凈的,這就夠了!”
人們之所以敬畏干凈的內(nèi)心,因為她像是一泓泉水,給人心田的清涼;像是一縷春風,給人身心的舒暢;像是一陣細雨,給人靈魂的滋潤。
他憨憨一笑,有點兒“恭敬不如從命”的順從。
我們把他安頓好,然后發(fā)動了車子。我和老婆懷著真誠的心,把他送到了工地。
下了車,農(nóng)民工用手搔了搔頭發(fā),靦腆一笑,說了聲謝謝。然后邁著堅實的步伐朝工棚走去。
這時我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背影,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
工地旁邊,高溫下的玉米,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它們粗壯挺拔,正在揚花抽穗。莖和葉柄之間,吐出一串串淡黃色的花蕾,微風拂過,花粉飄飄灑灑,散落在玉米穗淡粉色的絲線上,飄蕩在空??,彌漫著香甜的?息!
不妥之處 敬請斧正。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