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蒼穹之下,天階之上(散文)
是你么?
濃郁的四溢酒香,嘈雜的鼎沸人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卻見你步履蹣跚地被攙扶下山,落寞的背影漸漸地從我的目光中消失。
在依稀夢幻中,你站在天階石之上,立于蒼穹之下,那里的視線會極度開闊吧?你的眼睛是否也如我初落之際,極度貪婪地享受威虎嶺的博大之美?——遠山、近樹、臨石、花開,腳下空谷中幾條細密的霧霽,與蒼穹下層次分明的白云,錯落有致地落入你的仰望與鳥瞰,海市蜃樓般地驚艷了你終日乾乾的想象。
你立于天階石之上,那里,你伸手捕捉的是最接近天空的湛藍,你的目光里有女作家帽檐邊蝴蝶的戀停,有男作家酒杯相撞的酣暢。而我,只能在這一方禁錮的領(lǐng)域里,以一棵樹木的形態(tài),生發(fā)出許多奇思妙想。
——我就在你的懷抱里,你卻感受不到我的溫情。
你由南向北,走過情人樹的象征,越過夫妻崖的擬人,拜過地藏王的道場,爬上高高的大砬子,向北遠望的時候,你說:“置身山巔,這一方小世界的凈潔感,仿佛也是一種威壓!”
蒼穹下之云白如絮,紛呈各態(tài),此時你意象中白云背后的東北藍,倒映著山谷底處的森林,仿佛是一處寧靜的海。而你看到的真實的峭壁懸崖、深山峽谷,會是你意念里的極樂世界么?你馳騁于蒼穹之下,天階之上,暢游于宇宙之間,脫離了塵世的靈魂,在圣境下與天地融在一起。
只是,你真的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嗎?
幾世輪回的回眸,喚不醒你良人的心跡嗎?
我是鴻蒙初生時,朱雀自洪荒大野的不咸山銜來的一枚朱果,跌落于威虎嶺夫妻崖。
初萌,遠古的訊息中傳來了“玄鳥生商”的美麗傳說,傳說中,我找尋到你從封神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空,塵埃飄揚中逃離的身影。
你是彌勒寂滅后,留于燃燈的一枚菩提,在三千世界中,你穿越而來,跌伽于夫妻崖之上,我看著你,從春到夏,破土而出。
時間輕薄,有雨自大唐而來,春日的思念連天碧綠,在斑駁的回憶中,我隨著你“渤海臣唐”的詩句,與你踏入長安,驚擾了那場和愛情有關(guān)的長恨歌,那座澄澈而古老的城市,你用一枝云鬢花顏金步搖,劃傷了我的婉約,那傷口處的暴力美學(xué)攝人心魄。
我用冰冷的指尖,在千里江山圖上,臨摹出一幅古老的戰(zhàn)場。一夢穿越千年,于傷口處睜開眼時,大唐盛世的琴棋書畫詩酒花,一朝繁華,愛恨情仇中傳播的野史,在離亂紅塵中,一眼千年。
自大唐而歸,我沉寂于夫妻崖頂,你卻轉(zhuǎn)身而去。
你的輪回由玄鳥撿拾而遺落的,每一顆朱果都會在紅塵中輾轉(zhuǎn),跌落于天女裙裾,創(chuàng)造了一段歷史,一個民族。
人生蹉跎,你順江流而下,平定三姓,創(chuàng)立國都。你的子孫踏馬中原,入主關(guān)內(nèi),封禁了216年的龍興之地。只有我,站在威虎嶺夫妻崖之上,在紅塵輪回的期盼中,沿著那一枚朱果里蘊藏的暗香,在流年的愛情歲月里,在滄桑間讀一紙流年。
輪回中真的泯滅了你的記憶嗎?還是我的堅守令你懦弱地轉(zhuǎn)身逃離,旬月后又再登天階之石。
你說,蒼穹之下,天階之上,你摸不到的湛藍,只是一種向往,一個情懷。思想有多遠,蒼穹有多高。
人類對蒼穹之外,亦有著極向往的特殊的情結(jié)。從遠古女媧補天開始。太多的情感,拋灑于蒼穹之下,天階之上,那一片領(lǐng)域,極美。人生亦如這一片真空,在熠熠生輝,愛是遇見,散是相愛。一別大地,紅塵終遠。
蒼穹之下,天階之上。是一個令人生發(fā)敬畏之意的領(lǐng)域。是一個極具浪漫主義的位面。是一個放空自己的空間。是一個可以回首緬懷往事的維度。
又是一個輪回,你走了,你歸來,你歸來,你走了,路線相同,感覺不一,來與去的思緒畢竟不同。
來時你哭,歸時你笑,或來時你笑,歸時你哭,所有的來來去去都是強作歡顏,因為你所見不是熟知的紅顏。你來,你往,在那個平行世界里,你是虛無?虛無是你?你是沙,還是光,你是芥子還是須彌。你是大,還是小,你是真還是假,你是剎那還是芳華,你是你,還是誰是你?
身死道消后誰為我披那一縷蓑衣,誰會渡我過忘川,拾起與我的前緣,卻終究是孟婆之后的濫觴。
前世天注定,悲與喜風(fēng)雨里,你身向何方?
抵死纏綿比不過前世恩愛,看你那縷無奈我放手西歸,回眸之處,可有我的愛情癡纏?
蒼穹之下,天階之上。如何看透生命的本質(zhì)?你說人世間是一場修行,無境中的小我,可得解脫,有境中的大我,以何解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我只能修自身,終落小乘。
還會有下一場輪回嗎,我卻想攜你逃離命運,卻不能從命數(shù)中逃亡,我投向你強壯的胸膛,身后卻響起凄婉的古塤?;?、豹、鷹、狐、蟾,圍剿而來,就連地藏王也不能將你我救贖,從此冰封吧,將此身葬于漫山遍野的三月的冰凌花開,五月的杜鵑嘶鳴之中。
于是,靜默,相擁,圓寂。
從此,威虎嶺,夫妻崖,情人樹。
亦是剎那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