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xiàn)在已晚上九點多，為了把疫情影響彌補上來，工作總是忙忙碌碌的。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彰顯出來生命的活力。好像自己不忙碌，地球就要停擺。我只是無趣無味地發(fā)出這樣低沉的幽默，其實我還遠未到能擔此大任的程度。世界之大，蕓蕓眾生，不差我一個。我雖無才，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也是因為有了像我這樣一個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泛泛之輩，才讓世間多了一份姿彩，多了一份前進的動力。正如我今天在路旁見到一片平庸無奇的喇叭花。
　　 喇叭花不像牡丹花灼灼其華，不像映山紅妖嬈嫵媚，它不張揚，默默無聞，用無聲的音符低吟淺唱，為大自然添姿增暉。我玩味十足地想，能與喇叭花的質(zhì)樸相較，也是一件幸事。
　　 喇叭花也叫牽?；āＪ俏以谧龊怂峄貋淼穆飞吓既灰姷降?。以前我做核酸無數(shù)次，行走于這段路無數(shù)次，為什么竟沒有發(fā)現(xiàn)它呢？或許是因為在公司“擔當大任于斯人也！”的緣故而走得匆忙，也或許是因為走在路上視線狹窄，只看眼前而無暇顧及看不到的地方。反正終是與它邂逅，這就是繽紛的緣分。
　　 我對喇叭花情有獨鐘。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媽媽去親戚家里做客，看到他家院子里有一爿地，里面種著葉菜，非常茂盛。那菜園用毛竹編織的籬笆圍起來。就在那籬笆上很隨意地攀爬著十幾根很細的藤蔓，上面長滿了綠色心形的葉子。葉子不大，青翠欲滴。間或在葉罅間伸展出來小巧玲瓏的花朵。它形如喇叭，又像小孩子調(diào)皮地長著的嘴巴，呼之欲出?；ㄆ钏{，藍得讓人心醉。它花蕊嫩白，煞是好看。它們或隱或現(xiàn)，蘊藏著誘人的魅力，大有眾星托月之勢。問之，曰：喇叭花。我想，它也因勢象形，顧名思義了。從此喇叭花在我心中就扎下了根。可惜那時候它才是花兒盛開時期，種子還沒有成熟。因距親戚家較遠，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去，種喇叭花就成了一種夙愿。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個要好的同學給了我兩粒黑色的種子，告訴我是喇叭花。我不自覺一陣狂喜，回到家里剛好看到院子里擺放著一個嶄新的搪瓷罐子，它的做工非常精致，造型也很好看。不知道爸爸從哪個地方買回來，或是哪個朋友饋贈的。我以為它便是花盆了。適逢那會兒爸爸媽媽都不在家。既然是花盆，栽什么都是栽，何不拿來種上喇叭花。
　　 爸爸回來懵了。他剛剛帶回家，里面就填滿了土，以為是我淘氣所為，于是把土傾倒得干干凈凈。原來這個東西是便皿。于是我不得不從土里面尋找到那兩粒種子，然后另尋一個破舊的盆子再次種植下去。
　　 曾經(jīng)期盼喇叭花盛開的樣子，多少次尋找到夢里頭。好不容易得來的種子，自然是精心呵護。我每天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舀一大瓢的水澆下去，每天都盼望著在我心中足以震撼到石破驚天的兩顆嫩芽。從種上那一刻起，看著那濕潤的土壤，我就非常好奇地猜想著喇叭花萌生的嫩芽剛剛露出土來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樣子。像針尖，還是像兩個小手掌？也可能什么都不像。愈是沒有動靜，愈能激發(fā)出我因好奇而產(chǎn)生的美感。
　　
　　 二
　　 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依然沒有奇跡出現(xiàn)。我想，那一定是我工夫不夠。于是我把澆水之事從一天一次增加到一天兩次。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一天我看到有一枚幼小的芽兒破土了。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原來它的嫩芽形狀像沒有把手的小剪刀。
　　 在我清晨起來，習慣性地端著一瓢水正欲澆灌，初次發(fā)現(xiàn)令人憐愛的小東西出現(xiàn)在眼前時，那種驚喜可以用“橫空出世”來形容。雖然只有一棵，那種喜悅之情依然是用言語無法描述的。
　　 一棵！一直都是一棵。另一枚種子沉沙折戟。
　　 嗨！一棵就一棵吧！只要生活有花，心中就繁花錦簇。一棵就是無數(shù)棵。正如剎那就是永恒一樣。毋容置疑，有了它的陪伴，整個春天，整個夏季我的心情就像無數(shù)朵喇叭花綻放一樣燦爛。
　　 一棵！足夠我忙碌成辛勤的園丁。我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觀察它又有了哪些變化，因長勢評估要不要施肥。仔細觀察它對陽光的需求，然后挪動到不同的位置。許多天下來，我簡直成了一個花卉專家。
　　 有一天，媽媽看到了我的“杰作”，用狐疑的目光審察好久說，怎么不像呢！
　　 這還有假！我自己種下去的種子，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用充足的自信說服自己，不管媽媽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反正我不會有半點懷疑，料理它依然繼續(xù)努力著。
　　 終于有一天我放棄管理，原來很是不幸，被媽媽言中，它的確不是喇叭花，而是一棵野生的藤蔓植物，我們這里叫它野地瓜。不知道它在生物學上叫什么名字。這東西是根生物種，生命力極強。有一點點根系，它就能生長出來?？赡苁窃谖胰⊥習r帶過來的。它也是和喇叭花一樣長著很長很長的蔓，里面有很多白色的粘液。開白色細碎的花，味道極臭。果實兩端呈錐形，像濃縮型地瓜，里面長滿密密麻麻棉絮狀的東西，種子分布其間。不曾想我精心料理了數(shù)月，它竟然是一株連羊兒們都愛答不理的東西，真是枉費我的一片心機。真正喇叭花種子早已因土壤水分太大霉變?yōu)橥痢?br />　　 最大的失落感就是即將實現(xiàn)的夢想終究抵不過一場虛幻。
　　 后來，我終于實現(xiàn)夢想，從另一個渠道得到更多的喇叭花種子。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我意識到植物在的生長環(huán)節(jié)里，水分的需求也有一個度。它就像種莊稼一樣，亦早，亦晚；喜勤，喜懶。因環(huán)境而變化。于是，我將它種在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適當管理。它發(fā)了芽，扎了根，長出藤蔓，開出花朵。在心心念念的日子里，我真正意義上種出了數(shù)棵喇叭花。我還用樹杈為它搭了一個木架，讓它爬得滿架子都是，點綴了整個夏天。
　　
　　 三
　　 早上剛起床，就聽到一只呆立在廠房頂部的鷓鴣鳥“咕咕咕”地叫。它的叫聲很獨特，每從喉嚨里發(fā)出三個單獨的音節(jié)便停頓一下，聲音抑揚頓挫。它左顧右盼，好像是在呼朋引伴。但它的叫聲怎么聽都像是：做核酸！做核酸！我聽了感覺既生氣又好笑，疫情之事剛剛一片大好形式，這個小東西又在散播緊張空氣。我正這樣想著，就收到品管科下發(fā)的緊急文件：今天早晨整個市、區(qū)、縣全員核酸，各公司機關逐次下發(fā)，力求自然人勿漏為要。
　　 我們公司的品管科多項并舉，除研發(fā)新產(chǎn)品和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質(zhì)量管控之外，還是收發(fā)社會信息的前哨。任何最新鮮出爐的新生事物都要先從那里過濾，然后再釋放出來。
　　 得到這個消息，我不敢怠慢，趕緊把這個信息下發(fā)了，并要求逐次下傳。
　　 做核酸的地方離公司不太遠，步行即可到達。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在車流量很大的204國道上行走總讓人有點惶惶然的樣子。沿途的風景很美，路兩旁的杉樹均勻地羅列著，枝繁葉茂，高聳入云。緊靠著國道西側(cè)的是一條通榆大河。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大大小小的貨船行色匆匆地穿梭其中。它們最后只留下一抹抹暗影，與路面上的車流相映成趣，好像成了誰都輸不起的一場終極決賽。河的兩岸長著各種各樣的水草，微風吹來，綠波茵茵，競顯生命的活力。河面一隅，被圈起來養(yǎng)殖的無數(shù)只鴨子在水里自由而散漫地游動著，更增添了幾分畫卷之感。處處盡顯人間煙火味。此時的通榆河更像通榆河，河水緩緩西北而去。它的這種不遵循大自然規(guī)則的人文景觀絕非偶然現(xiàn)象，經(jīng)年累月都是這個樣子。不是說一江春水向東流嗎？不是說百川到東海嗎？既然整個陸地的構造如此，為什么這種奇特的現(xiàn)狀總是違背理論？或許這就是矛與盾并存的道理。有些事情存在就是合理。這正如匆匆忙忙的人們。他們戴著口罩，與熟人打招呼也是用手勢的“口罩外交”，適可而止。但他們有好幾個一起并行的人嘴里可沒閑著，不停地嘟囔著：“核酸！核酸！一味地核酸！工作停了也要做核酸。這啥時候是個頭？”
　　 聽話聽音，他們一定是窩著滿肚子的怨氣。但有一個事實是肯定的，那就是不知道哪個地方又出現(xiàn)了新冠疫情。防疫部門再次拉響警鐘，將防疫事宜戒備到應有的預案狀態(tài)，不然這件事情已經(jīng)平息了很長一段時間，怎么會好不殃地又祭出這么一條能牽動人的每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像踩到五步蛇一樣令人驚駭?shù)南鞅榇蠼中∠?。然后人們又不得不響應號召放下手頭上的活去“核酸”一下。
　　 核酸檢測點有一個外門，有人值崗，專門負責秩序。這人與我很熟。我抬手與他打招呼。他也毫不松怠地回禮。再進去有兩位美女坐于桌旁，她們負責測體溫。
　　 我是外市人口，因檢測次數(shù)多了，她們就認識了我，好心地提醒我戴上口罩。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來之匆忙，將口罩之事丟到了腦后。她們很慷慨，連忙從抽屜里面取出來一幅嶄新的遞交與我。這要感謝她們?yōu)橄裎疫@樣一類魯鈍程度可以與十來斤豬腦袋一決高下的家伙關照得無微不至。
　　 這個地方是一個行政村里四周被房屋包圍的小廣場，也是除放數(shù)字電影之外的貨物集散之地。廣場面積還算挺大，檢測點有好幾處通道。而且采集信息與核酸檢測同步進行。他們各負其責，工作井然有序。適逢有一個窗口，孩子年齡較小，不配合，工作人員像媽媽一樣哄著，寵著，直到耐心地做完。真該為她們的敬業(yè)精神點一個大大的贊。
　　 盡管來者絡繹不絕，進了里面就分散了。每一處都顯得不那么擁擠。故而做核酸的人們?nèi)ヒ草p松，來也輕松。
　　
　　 四
　　 回來的路上，我突然感覺置身物外，沒有枷鎖一樣繁忙的事情束縛在身上真好，仿佛天空也因而明凈了許多。走在當下，生活在當下，自然珍惜也在當下。靈感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如滔滔江水，洶涌澎湃。仰望一只云雀掠過樹梢，徒留一抹瞬間的剪影。遙望渺茫之處慢慢悠悠輾轉(zhuǎn)流動的云朵，想那：世人慌慌張張，只為碎銀幾兩。想那：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因眼前的茍且湮滅了太多遙不可及的奢望。于是我想，應該放縱一下自己，放飛夢想，好好享受大自然賦予人類美好的饋贈品，譬如這碧如翡翠一望無垠的田園，譬如天際一線煙霞冉冉，它們都是美的信使，無時無刻不在。即使眼前是一片空白，只要心情暢闊，還能臆想天體混沌之初奇妙的渾雄?？上也皇敲β涤诒疾?，就是奔波于忙碌，而忽略了這無處不在的“良辰美景”。這些美的享受就如同讓人夢縈魂牽的動聽音樂一樣，沒有它生活就枯燥乏味。更可悲的是，連這應存的感覺也盡數(shù)甩在奔跑的身影之后。
　　 誰家枇杷樹的葉子在向我招手，誰家門前的美人蕉在向我秋波含笑。我展開臂膀，以豪邁縱情的心態(tài)將這些美景盡收眼底。也就在走出村落不多遠的路旁發(fā)現(xiàn)了這一大片喇叭花。
　　 現(xiàn)在的人都生活在最實際的邊緣線上，或許有太多的人都無暇顧及于它們?nèi)跣〉纳碜?，更別提欣賞它們的美。但它們依然用自己默默無聞的姿態(tài)無怨無悔地將這一段時空扮妝得如此秀麗。
　　 它們有的單獨存在，有的連片起伏，尤其是落在地面上的樹杈，被纏繞成了綠色的疙瘩。間或有藍色的花兒從稠密的葉縫中伸展出來，一朵、兩朵，看似稀稀落落，僅一隅之地卻怎么都數(shù)不清，看得眼花繚亂，讓人油然而生無限憐愛。這種景觀連綿著，一直延續(xù)十幾米。
　　 誠然，它們已不止是一年扎根在這里，已經(jīng)有許多年。每年都有種子落下，每年都有破土萌芽，茁壯成長，蔓葉開花，所以才發(fā)展到面積如此巨大。
　　 許多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它該有多么頑強的定力來迎接無人呵護的風吹雨打。寒來暑往，數(shù)不清的凡塵往事都作了土，而喇叭花還是喇叭花，它的姿態(tài)愈發(fā)妖嬈。它用最美好的面貌迎接未知的來生，又用美好的面貌鑲嵌每一個殷實的年輪，無愧韶華，無愧蒼生。這讓我聯(lián)想到古詩中所描述的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喇叭花比起苔花，要大上許多，也靚麗許多，但它們都有著殊途同歸的命運，自生自滅著?？墒?，它們都沒有自暴自棄而泯滅于生物界的歷史長河里。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把生命中的美涓滴無存地展現(xiàn)出來。這是一種大無畏的精神，也是一種力爭上游和永恒的力量。
　　 寫到這兒，我桎梏的大腦破繭成蝶。很多難解之謎此時豁然開朗。其實，喇叭花樸實無華，它從未向人們索取過什么，更沒有什么奢求，卻把最美的一面默默無聞地奉獻出來。許多物語都有恰當?shù)膶业燃呌衷醺遗c之比擬！喇叭花的前世今生不更像是那些將生死置之度外，抗擊疫情于一線白衣天使的真實寫照嗎？
　　 遙想當年武漢新冠疫情大爆發(fā)，它像洪水猛獸肆虐，幾乎一夜之間整個城市都處在白色恐怖之中。疫情就是命令。它的狂虐就像吹響了集結號，全國各地的白衣天使們火速奔赴前線。那一段歷史是天昏地暗的，也是令人振奮的。它凝聚了我們五十六個民族共同的力量，也發(fā)出了我們共同的心聲。它是催人淚下的一部悲壯的大型史詩。詩韻、詩魂、詩情畫意都揉進了那一段滄浪的歲月。那些白衣天使們?nèi)找辜娉蹋圮噭陬D之苦全然不顧，一進武漢就投入到殘酷的斗爭中去，這是何等大公無私的精神。在家里，他們都有擔當，為人之父，為人之母；為人之夫，為人之妻，但是到了這兒，就一個稱呼：抗疫前線的戰(zhàn)士。一方有難八方馳援。他們用可歌可涕的壯舉來踐行人生的嵩高價值，譜寫祖國這個大家庭的瑰麗詩篇。
　　 更有說服力的要數(shù)江蘇這個出了名的蘇大強。每個市每個區(qū)都各自按計劃組織了醫(yī)療隊，他們選擇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就近登機，火速馳援。故而網(wǎng)上出現(xiàn)許許多多的幽默橋段，還派生出一個新的名詞：散裝江蘇。但這些橋段卻都是一種褒揚，那些白衣天使們也都是滿腔熱血，心供一處，解救同胞們于人間煉獄之中。也是那一次讓江蘇這塊膏腴之地有了個性，有了無堅不摧的硬脾氣。
　　 疫情像一眼望不到邊的野草，野火亦燒之不盡。按下去一波，再起一波。但那些白衣天使們從來不向病魔低頭，時刻準備著與它作頑強的斗爭。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完整的雪花。疫情面前誰都別想獨善其身。再反觀哪些海外的抗疫情況，我們無償傳授給他們，這些可愛的白衣天使們經(jīng)年累月才總結出來教科書般的抗疫經(jīng)驗。他們只需要背書式抄襲即可。竟也學不會。再或者無心去學，懶得去學，畢竟抗疫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有的國家開卷空白，直接繳械投降，舉國上下進行躺平。有的國家政要大佬們?yōu)榱艘?guī)避政治風險或政治避難，不是忙于甩鍋，就是故意挑起國際爭端，來轉(zhuǎn)移民眾的注意力。真是現(xiàn)實版的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疫情走了，疫情又來了。我們普通民眾的心不停地張馳著，而那些奮斗在一線的白衣天使們卻用一顆平常的心坦然待之。因為緊繃著神經(jīng)對她們來說就是尋常之事。在她們心里，病魔從未走遠。她們的職責不是在抗擊疫情，就是準備抗擊疫情。她們無怨無悔，用無私的愛奉獻給社會，奉獻給我們每一個人。我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配合，還滋生出那么多的怨言呢？
　　 遙望夜幕下遠方的路，車輪滾滾，燈光如晝。偶遇便是禪機，實則幸甚至哉！時間雖過去好久，我的心里依然念叨著那一片默不作聲，競相綻放的喇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