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父親是一首未寫完的詩(shī)(組詩(shī))
一、父親是一首未寫完的詩(shī)
如果可以
用我一萬份的虔誠(chéng)
指給我一條,最近的路
路邊有茂盛的莊稼,有父親扛著鋤頭
在田間地頭忙碌的身影
炸肉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涼皮凍撒蔥花,拌辣椒油
父親,被你寵壞的味蕾
在這二十五年的光陰里從未得到滿足
如果可以
用我一萬聲的呼喚
喚醒那個(gè)沉睡已久的人
父親,有些傷痛是不能觸摸的
就像那一年的晴天霹靂
炸裂我,脆弱的心臟
有些玩笑是不能開的
就像你,違心地躲進(jìn)一個(gè)小房子
再也尋不見
父親,在漫長(zhǎng)的歲月里
你是一首未寫完的詩(shī)
二、麥?zhǔn)?br />
風(fēng)吹麥浪,是怎樣的遼闊
麥稈金黃,麥粒兒飽滿
齊刷刷的麥芒和烈日交織在一起
莊稼人的眉眼里,跳動(dòng)著豐收的喜悅
父親坐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一彎一彎的月牙兒
閃著寒光,擺在他身邊
麥?zhǔn)占竟?jié)沒閑人。汗水澆灌出的莊稼
是一家人賴以生活的根本
開鐮了。父親的腰彎成一座山
長(zhǎng)臂揮舞,大片大片的麥子倒下
咔嚓咔嚓的割麥聲,此起彼伏
母親的舊襯衣早已濕透
粗重的喘氣聲,成為我夢(mèng)里的絕唱
多年后,收割機(jī)代替了原始的鐮刀
卻沒有一寸光陰
能換回父母疼愛的好時(shí)光
生銹的鐮刀掛在老屋的墻縫里
再?zèng)]有一粒麥子,與我血脈相連
三、與父親對(duì)話
父親,二十七年的光陰
似乎,也只是彈指一揮間
閉上眼,我仿若看到
你清瘦的身影,在空落落的院子里
慢慢地走
起風(fēng)了,一片片枯葉
打著旋。父親,落葉歸根
你早已看得通透
一些記憶中的畫面
已逐漸模糊。我常常在困境時(shí)
茫然四顧。父親
你的嘆息聲輕輕落下來
撫平我心底的創(chuàng)傷
你說,生活原本就是苦的
但我們,要做一個(gè)釀蜜的人
父親,我是在你走后
一夜長(zhǎng)大的。只是
你走得太過匆忙
甚至來不及,與我告別
也忘了告訴我
生活中的苦澀,遠(yuǎn)比蜜糖多得多
四、想起一雙手
我在記憶里長(zhǎng)久地摩梭
一把鐵鍬,一張犁鏵,一頂破了圈的草帽
一雙青筋裸露的大手上
不停變幻的農(nóng)具
鐵鍬鋒利。明晃晃地挖進(jìn)黑黝黝的土地
把一年四季,挖成殷實(shí)的日子
麥粒飽滿。蔬菜蔥蘢
拿著鐵鍬的那個(gè)人
沉默地干活,抽煙
久久地,凝望著遠(yuǎn)山落日
直到背影,融入漆黑的夜
犁鏵倚在墻角,銹跡斑斑
沉睡得太久了,它再也
喚不醒屬于他的春天
草帽掛在墻上,一圈一圈
腐爛。只需輕輕一碰
那些落滿灰塵的歲月
就紛紛墜落
有些物什早已不在,亦如
一去不返的親人
有些還在老屋堆積著
被懷念,一次次擦亮
五、麥子,或遺失的自己
無需太多。只一株
就夠了
被父親的汗水浸泡過
再?gòu)哪赣H的掌心里
極不情愿地滑落
沐過三月的春風(fēng),喝足四月的雨水
五月的花信子急切切趕來
待嫁的姐姐站在田埂上
一地麥子齊刷刷點(diǎn)頭
離她最近的那株
悄悄拉住她的手
光陰蹉跎。記憶清瘦
四十年的輪回
一些事物都已老去
一些親人,在不經(jīng)意中走散
一株麥子倔強(qiáng)地離開家鄉(xiāng)
在繁華的城市里踽踽獨(dú)行
我有最豐滿的語(yǔ)言
模仿麥子通透的一生
父親還在耕地
母親把麥種又在掌心里捂暖
姐姐不經(jīng)意間就老了
無人居住的老屋
蛐蛐唱歌。螢火蟲打著燈籠
老鼠們太餓了
瘋狂地撕咬著被褥
父親,我是個(gè)臆想家
我用悲傷說話。我用疼痛寫詩(shī)
我把結(jié)痂的傷口一次次撕裂
獨(dú)自舔舐。但我依然笑著說:
我是多么愛——
這溫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