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棠西
我二姐以為她唱“洪湖水浪打浪”比大姐唱的好聽。我說,聽不出來。二姐說,“浪呀么浪打浪呀”,要唱出顫音,而大姐的發(fā)聲太直,沒唱出湖水的柔和和的味道。我調皮地接著怪腔怪調的唱了句“浪呀么浪打浪呀”。二姐生氣地拿她正在納的鞋底要打我,說瘦三筋看你這鬼叫喚樣,多難聽。我二姐好像真喜歡老鴰沖的水啊!
我不喜歡人喊我瘦三筋。我也不像爺爺那樣喊他們福大呆,錢二精怪,我十六歲了,我想兩姐喊我的大名,葉來壽。當然,我不指望她們像爺爺那樣喊我“壽寶兒”;我生相瘦弱,但可是爺爺?shù)膶氊惖啊?br />
我大姐名叫葉來福,二姐叫葉來錢,我是老三,她們唯一的弟弟葉來壽。我家?guī)讉€田埂下就挨近老鴰沖水庫了。有一年,政府在老鴰沖下首遠遠的地方打了大壩,老鴰沖水庫(這是我們東鴰的叫法),差不多可以說就落在我家屋西頭了。只是,據(jù)蒯大香說,他們那邊早先是叫它下蒯水庫的。
現(xiàn)在都叫它“鶴翔湖”。不能說這名字不優(yōu)美好聽吧。
但湖水的美早時今候都是一樣的。不知我那遠嫁了的姐姐們,現(xiàn)在面臨這湖光水色可還能唱出“浪呀么浪打浪呀”的柔情來!
人啊,誰不愛自己的家鄉(xiāng)的水土呢!記得我和蒯大香剛結婚那陣,她就認為這水庫名叫“下蒯水庫”挺好;我呢,反語相懟說,“老鴰沖水庫”也名副其實呀。
對啦,爺爺曾說過,我們大隊先名叫“鴰東大隊”有什么不好呢!他認為原名叫起來順口順舌的。我爺爺這是什么心理呢?
我爺爺喜歡編草鞋。我一段時間里非常喜歡看他專心專意地編那玩意兒??此槭觳?,編小草辮,壓,緊,一會往自己手心干吐一下吐沫,那干活的嫻熟樣,引我眼睛癡迷久駐。一次,我看爺爺編草久了,起身跟他說要到向陽那兒遛會。爺爺沒聽清楚我說的話,我又大聲跟他說到向陽大隊部去,看可有機會瞧會報紙。我爺爺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叫鴰東大隊有什么不好呢?
我的爺爺一眼看去就是一個本色的莊戶人:粗手大腳,臉膛額角顯示的是日曬漢漬的干農活人的樣子。只是他說話言語的樣子與此不相稱;他說話差不多都是細聲細氣的??伤质且粋€很有心氣的人,他的脾氣有點倔。比如多少年來他稱呼我們大隊部用的都是代稱:“牛前頭”。他老人家為什么那么固執(zhí)呢,是他太愛牛了的緣故嗎?至今,我也沒弄清楚。
牛前頭,是我們葉書房人稱呼生產隊南邊那排總是呈現(xiàn)破爛氣象的牛屋。
什么時候上級給我們大隊更名為“向陽大隊”,并緊鄰我們生產隊那排牛屋南新建了大隊部的呢,我記得不很清楚。在那年代,那真算得上是排很氣派的房子了:紅磚墻灰瓦頂,和我們鄉(xiāng)村矮蹋蹋的土墻草頂房屋全不在一個檔次。后來,大隊又在那片白土瘠地上建起加工廠、變電房,還有稍后那高高豎起的水泥桿上安了擴音喇叭和八百瓦的熒光燈,真是氣派的很。
那耀眼的熒光燈,夜晚照的,簡直——據(jù)蒯大香說,把他們湖西的上下蒯的人饞得像狗見著肉貓見了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