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翰】“戲”說毆陽修(隨筆) ——歐陽修的“狂傲”與“愚犟”
提起歐陽修,世人莫不知他是宋代著名的大文學家、史學家和政治家,曾因參與范仲淹的“慶歷新政”而遭貶。仕途雖然坎坷,但卻門生林立,唐宗大八家中,其身后五人,或是他的門生,或受過他的提攜,死后更是名垂青史,流芳千古。然近讀歐文,卻甚感此君,原來也是一“狂傲愚犟”,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何以見得?先看此君之“狂傲”。宋明道二年,仁宗趙禎結束了長達幾年之久的母后臨朝歷史,開始親政。當時的宋王朝,積貧積弱的形勢日趨嚴重,內憂外患日甚一日,天下志士莫不憂慮,把改革朝政、振興國運的希望寄托在仁宗親政上。這年4月,素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學者范仲淹被拜為右司諫。此時,年僅27歲,剛剛當了二年“西京留守推官”的歐陽修在范公上任不久就對其上書批評其“拜命以來”未能及時向仁宗進諫以誆正朝政時蔽,又以唐陽城身為諫官卻五年不進一諫被韓愈斥為不賢相激,提醒范公當好諫官。“留守推官”何大的一個“官”乎?大約相當于現(xiàn)如今縣級部門的“副主任科員”或鄉(xiāng)鎮(zhèn)長助理之類,恐怕連朝庭命官的正式“品級”都掛不上的官員罷了!這么個小吏,競然敢不知天高地厚對年已44歲,在朝野上下頗俱聲望的范司諫的為官之道指指點點,不是狂傲之“徒”誰能有此作為?好在范公邪量若誨,并不計較,反將其視為“志同道合”之士,否則,向仁宗進諫一折,只是“狂妄不羈,非議朝臣”一條,足可摘除他小小推官的烏紗!更有甚者,二年后的宗仁宗景祜三年,范公因經常議論朝政,又向仁宗上遞《百官圖》,提出當朝百官,那些人是從正當渠道當上官的,那些人是靠著宰相呂夷簡等權貴的關系爬上來的,要求朝庭肅清官場歪風,結果獲罪宰相,被貶職饒州,幾個為范公進言辯解的朝臣,也被視為“朋黨”一并遭貶。按說此事與他毆陽修無有干系,更何況當朝諸臣紛紛躲之生怕沾上這一是非,就連諫官高若納也對范公被貶之事在朝緘口不言,在下還為討好宰相對范公進行抵毀。可時任監(jiān)察御史這么個八品小官的毆陽修在聽到此事之后競然寫信給自己的頂頭上司左司諫高若納,罵人家身為諫官,卻不為范公進言辯解還私下抵毀范公,是趨炎附勢,趁人之危的小人,非但不才,更是“君子之賊”;身為諫官,不幫皇上辯忠奸,眼見賢達遭貶待罪還能出入朝中面不改色,是“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罵得痛快淋瀝!未了還說你高若納若認為范公不賢當遂,那我今日此書正好說明我是范公之“奸邪之黨”,你正好拿著此信上朝告發(fā),“使正予罪而誅之!”咄咄逼人,若非狂傲之“徒”,安有如此膽識與勇氣!結果,高司諫一怒,持此封《與高司諫書》上朝,他隨即被貶出京城,作了夷陵令!這簡直是自討苦吃!
說他“愚犟”,也不無依據(jù)。宗仁宗慶歷三年(即公元1043年)范仲淹,富弼,朝琦等復被朝庭重用推行“慶歷新政”,毆陽修亦被召回京城作了翰林院館閣校勘?!皯c歷新政”遭到保守派反對,攻擊改革派結朋為黨。毆陽修雖因支持范仲淹等人的改革措施被列為“朋黨”,但就他當時的官位與在“慶歷新政”中的作用而言,不過一小卒罷了。倘若他能審時度勢,只要暫且沉默,靜觀變化,再見風使舵,憑借他的學識、文憑與才華,定可為兩派爭相“團結、爭取”的對象,對其仕途,絕然不是壞事。熟料,此君竟不諳此道,又不甘寂寞,上奏一封《朋黨論》,旗幟鮮明地指出朋黨“自古有之”,區(qū)別在于君子是“以道為朋”而小人則“以同利為朋”?!耙缘罏榕蟆?,則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jié),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這樣的朋黨,是國家、朝庭所需要的!明確表態(tài),自己以道與義與范公等結朋為黨,圖的是振興國運。言外之意,保守派則是一群為一已之私利結為一幫,陷害賢達之士的小人了!未了,還告戒仁宗:“夫興之治亂,為人君者,可以鑒矣!”直接與皇上叫板!在處處充滿血腥味的官場斗爭中,他如此旗幟鮮明,全然不知明哲保身而我行我素的行為做法,不碰個頭破血流才怪!不是“愚犟”又是何種秉性?!事實證明他必遭禍殃:“慶歷新政”艱難維持了兩載就遭失敗,他隨即被作為“慶歷朋黨”貶到滁州。被貶滁州之后,他心中的苦澀唯他自知!要不,年僅40便自號“醉翁”,恐怕僅“狂傲”二字難以述清吧?即便如此,他也全然不把“貶謫”當作一回事,反而認為這是志士為獻身國家而遭遇的必要犧牲,毫無悔過之意,還著書撰文,借古寓今,借古諷今,寫下了著名的《新五代史》!特別是在那篇膾炙人口的《唐六臣傳論》中,繼續(xù)為所謂的“朋黨”嗚不平,搞“翻案文章”,說什么,“漢、唐之末,舉其朝皆小人也!”君子都被小人,奸人以“朋黨”之罪禁錮、陷害了!那些小人“欲去人之國”,“欲弧人主之勢”,“欲奪國而與人”就向人主進朋黨之說,將君子賢達均以“朋黨”治罪,使朝中小人林立而君子難見,最終使人主失國,告誡仁宗不可不察,言外之意,慶歷新政失敗后,仁宗朝中皆一幫誤國奸人罷了!他這般執(zhí)迷不悟,又不識時務,安有出頭之日?于是乎,外放十年不得回京,也就不足為怪了!
綜上所述,象毆陽修這樣“既不能因時奮身,遇事發(fā)憤,有所建樹,以為補益;又不能依附取容,以徇世俗,使怨疾謗怒叢于一身以受侮于群小”的狂傲愚犟之徒,在那個社會是斷難仕途風順,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的,只有退隱而獨善其身、自守清高了?。栃抻?0歲后屢屢上書請求退隱)即使生于現(xiàn)今也是難有作為的。何言此語?目下官場不就流行“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的“為官彥語”嗎?象歐公這樣鋒芒畢露,傲骨凜冽的“不聽話”之輩縱有滿腹學識,赫赫政績,其若得不到上司一個“行”字,又有何用?不受排擠、非議就是幸事了,安能與善阿諛奉稱之徒攀高低?嗚呼,天下志士,古今命運如此,不甚衰呼?悲乎?!
2002年11月中寫于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