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童年的四季(散文)
出生在沂蒙山區(qū)的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里,村莊小的可憐,地圖上幾乎找不到。村里稀稀落落的零散著四十來個用石頭壘成的小屋,東一家西一家的。人口更少的可憐,上山干活的時候,老遠也看不見一個人影,視野中只有隨風搖曳的茅草和肅然的樹木。
為了生活,為了一口吃的,那時可是受了罪了!
春天,在地沒有化凍之前就把農(nóng)家肥拉到地里,準備施肥。地化凍后,再一撅頭一撅頭的把地刨起來,把大大小小的石塊撿出來壘在壩子上,地面整平,過段時間后會種上莊稼;在金銀花還沒發(fā)芽之前,要把所有的金銀花墩全部修剪一遍,修剪后的金銀花會長勢旺盛,結(jié)的金銀花柄長且飽滿,采摘也很方便,剪下的金銀花秧子帶回家,留著燒火做飯;
種花生、栽芋頭的時候,那是一個累啊!上山后一天也不回家,就是在地里忙碌著。施肥后,按地勢走向把壟整出來,再去河里挑水,在壟上每隔二十厘米左右鏟一個小坑,澆水,每個坑里撒上兩個花生米,再用土蓋上,最后蒙上塑料布,壓結(jié)實就算完工了。每塊地干不完活不能走(上山一趟不容易),又累又乏又渴又餓的感覺是刻骨銘心的!栽地瓜亦是如此!四月八開始采摘金銀花,金銀花的采摘更不容易!采摘時只能兩根兩根的采摘,一次只能采摘兩根,多采不了。天不亮就穿棉襖出發(fā)上山,凍得直哆嗦;中午穿短袖,熱的汗流浹背的;天黑了看不見采摘了金銀花了,再穿著棉襖回家,一天的吃喝拉撒全在山上,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xù)一個月!
夏季來了,生活的苦難還是沒有結(jié)束?;ㄉ乩镩L了草,草比花生秧子高了,需要拔掉。穿著短袖的我們必須去拔草??珊薜氖恰把罄弊印辈恢缽哪睦锩俺鰜砹?,趴在花生秧子上“洋辣子”和花生葉子的顏色差不多,不容易分辨,拔草的時候要是被它蟄一下,那可不是好玩的事,又酸又辣又疼,那種疼是貼骨鉆心的疼,疼也不敢用手碰,越碰越疼!那種疼痛能持續(xù)好幾天,并且沒有什么法子能去掉那種感覺!地瓜秧子長長了,需要翻秧子鋤地了,這個活好干,沒啥危險,也不累,輕輕松松的就干完了。但這個活就是有點曬人,頭戴氈帽,身穿長袖也會把人曬的黑不溜秋的。
然后就到了小麥的收獲季節(jié)。說句實在話,一年中最好的時候就是小麥的收獲季節(jié)!收小麥時是用鐮刀收割的,雖然有點累人,但是吃的好!小麥收割的時候,母親總會把去年剩下的面粉用堿發(fā)開,蒸幾鍋熱騰騰的白面饅頭,早上我們吃著白面饅頭,就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舒舒服服的飽餐一頓后,帶上鐮刀,推著“膠車”去地里割麥;中午母親會把剩余的饅頭帶上,炒上倆菜,帶著一個暖瓶和幾個碗去到地里,我們吃的也很愜意。天氣如果太熱,我們會跑到小河里痛痛快快的洗個澡,清涼一下;割完小麥晚上回家,母親也會炒上幾個小菜,父親就著花生米,美滋滋的喝點小酒;我們就對著白花花的饅頭使勁的吃,直到吃撐了為止。
秋季,花生和地瓜依次成熟了?;ㄉ氖斋@比較簡單,用撅頭把花生刨出來,抖掉沾在花生外殼上面的泥土,排成一行晾曬一下,等到一塊地全部刨完后,再用車子推到各自家的場里,把花生摔下來,晾曬干后就可以入囤了。地瓜也差不多,刨出來后,擦成片晾曬在各家的石頭堆上,干后入囤?;ㄉ偷毓鲜强梢陨缘模覀兡莻€時候一邊干活一邊吃,等到干完活,我們也吃的差不多了,肚子圓溜溜的。父親老是埋怨我們:再吃,再吃,不怕拉肚子!看看你們回家后怎么吃飯!我們總是哈哈一笑:不吃了,省一頓是一頓!
冬季我們這里比較寒冷,地里的活沒有了。但是為了生活,為了一口吃的,父親總是把我們攆出去,背著筐子,拎著撅頭,漫山遍野的找那些落在地里的花生長出來的花生芽,刨出來拿回家腌咸菜吃,或者找地里剩下的地瓜,刨出來拿回家喂豬。晚上母親會抱出來一袋子花生,讓我們用手剝花生米,那時我們的手指都磨的溜光溜光的,一碰就疼!
最舒服的是冬季放羊,那時每家每戶都會養(yǎng)幾只羊。早上起來,在家門口吆喝幾聲,呼朋喚友的趕著羊去麥地,到了后,特別的幾個不安分的小伙伴在麥地里瘋跑,剩余的就扎堆的跑到壩子底下,擠在一堆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到吃飯時間了,趕著羊就回家了。
冬季里還有一樣活計比較好,就是去河里捉魚。冬季的河水結(jié)冰了,水量少了,魚兒在秋季的時候使勁的吃,長的膘肥體滿,冬季基本上不吃不喝,是最好吃的時候。我們幾個小伙伴們穿上靴子,拿著鐵锨,網(wǎng)兜,到了小河后,選擇一段水流比較舒緩的地方,堵上河道,讓河水改道,然后我們就順著逐漸干涸的河道找擱淺的小魚,往往收獲很多,回家后自然美美的飽餐一頓。
然后坐等新年到來!
新年是我們最期盼的時候,一年的豐收和喜悅就在過年的時候體現(xiàn)出來。臘月十五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年貨了:
海帶買回來,加上粗鹽揉洗干凈,晾掛在院子里的繩子上,晾的滿滿當當,饞的我們總是咬一口再咬一口,海帶上總是留下一個個的牙印。母親總是笑話我們:看看,看看,哪個饞嘴的小貓把海帶給咬的,到處都是牙印子!
父親每次過年時,總會買幾個豬頭,用火燒燒,整個豬頭黑不溜秋的,然后再洗干凈,用刀劈開,放進大鍋里,煮上幾個小時,撈出來,把肉剔干凈,留出一半過年炒菜,剩下的一半凍成豬頭凍,吃飯時盛出來一盤,絕對的是人間美味!
有時,父親會買上幾條肥嘟嘟的白鰱魚,處理干凈后,切成塊,撒上鹽腌在盆里,想吃的時候拿出兩塊,燉成魚湯,白白的湯水那是一個鮮,魚肉也結(jié)結(jié)實實的,咬一口,有點淡淡的咸味,又有點勁勁道道的感覺,那個味道至今留戀!
大年夜的時候,母親總是炒上十個菜,外加一個老式雞蛋湯,然后把平時舍不得喝的好酒拿出來,父親母親和哥哥們小酌兩盅,有時我也會偷喝兩杯,然后就暈頭轉(zhuǎn)向的跑出去找伙計們玩去了。
倏忽間,烏黑的頭發(fā)變成了白色,豐腴的臉龐出現(xiàn)了皺紋,矯健的步伐變得緩慢,話語也沒有了年輕的那股沖勁,變得沉穩(wěn)了,中年到來!
憶少年時,恍如昨日;靜看容顏,卻已陌生;往事不再來,靜待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