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情】小貓,再見(散文)
一
自打記事起,家里便喜歡養(yǎng)貓,黃的、黑的、麻的、花的,應有盡有。這些貓有的聰明,有的木訥,但都是一等一的捕鼠好手。
前段時間,母親新養(yǎng)了一只貓,除了眼睛、眼睫毛和胡子,其他全是黑的,若是晚上,很容易看不見。聽母親說,它聰明聽話,很愛干凈,會自己上廁所,只是很認生。
剛回到家,也喜歡貓的我便迫不及待地想抱一抱它,只是它看見我便躲了起來,就算偶爾能捉住一下它也很快就跑了,似乎很是害怕。只有在母親面前,它才會很乖地蹲在膝蓋上打盹。甚至母親去干活的時候,它也會跟著去,或許在它那兩三個月的年紀里,母親才是它可以相信的主人吧。
后來,喂了它幾次,和我也慢慢熟悉了起來,叫它也會回應,也會趴在我身上打盹。它平常也就吃點青菜、土豆什么的,對肉不是很喜歡,還喜歡嗑瓜子,會自己吃了瓜子把殼吐掉的那種。
給了它一些瓜子,它自己磕著,忽然間我想起了往年家里也曾養(yǎng)過會嗑瓜子的貓,但是不到一歲便因為意外去世了,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會不會它也……
我便盼望它能快些長大,每天給它準備很多吃的,陪著它,讓它在我身上趴著打盹。聽見它的打鳴聲總會心安,什么也不用想,就這樣靜靜地,好像也不錯。
雖然它白天很黏人,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它便會自己跑到沙發(fā)墊子的角落,自己在那休息,等到了第二天叫它便會自己出來。那個位置已經成了它的專屬之地,人落座時都會注意,以免壓著它,而且它看見人也會自行離開,也減少了不少危險。
有一次我去樓下煮豬食,跟我熟悉了的它便跑到了我身邊來,坐在我身邊陪著我,也不叫,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我叫它了它才回應一下。
可是好景不長,那天,我和母親都出去了,只有父親在家。它和父親也比較熟,經常跟著父親在家周圍轉。村里早些年就通了公路,時不時地便有人開著車賣東西。父親去買洋芋,它便跟著去了,走的時候它離開得晚,司機沒注意便將它壓在了車輪之下……
父親把洋芋搬到了家里,再出來的時候發(fā)現了小貓的尸體。因為那個賣東西的人剛走沒多遠,父親便喊住了他。那人以為父親還要買其他的東西,便將車倒了回來。
父親見他回來了,說讓他等一下,還將此事打電話告知了母親。母親聽后很是生氣,叫父親找這個賣東西的人給個說法。賣東西的人看到了地上貓的尸體,很是不屑,并覺得晦氣,狡辯著對父親說道:“走之前我已經按喇叭提示了,我以為它走了。再說了,不就是一只貓嘛,賠你個兩三百不就得了?!闭f著便從兜里把錢摸了出來,準備向父親遞去。
母親當時和父親還通著電話,便對那個賣東西的人說道:“誰要你的錢,我要的是我的貓!你以為什么都是錢可以解決的嗎?我缺你那兩三百塊錢花嗎?”
賣東西的人有些生氣,質問母親:“那你想怎么辦?”
“怎么辦?你壓死了我的貓就想不了了之地這樣走了嗎?要不是貓死不能復生,我非得讓你想盡辦法將它救活過來,不然今天你就別想走了!貓怎么了,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能聽得出來,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你看這樣如何,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先把身份證壓你這兒,等我給你拉新的貓來了,我再把身份證取走!”賣東西的人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
母親那邊有事,將電話掛了,也沒說行也不行,父親便將那人的身份證拿到了家里。這些都是我回家后,找來找去也沒發(fā)現小黑貓,問了父親和看了監(jiān)控才知道的。
母親沒多久也回來了,見父親真將賣東西那人的身份證拿了回來,責罵道:“你要人身份證干啥?我要的是我的貓!”
父親怒了:“那你去叫他賠你??!”說著,父親從兜里摸出來一張紙,扔在了母親面前,“這是他的電話號碼!”
“你以為有身份證有電話人家就會給你把貓弄來了?人家身份證可以補辦的!”母親接著說道,父親不說話了。
或許,時間能帶來答案吧。
二
過了十來天,那個賣東西的人總算拉了一只貓來。
這只貓肚子和腿上、鼻子上的毛是白的,背部和頭部其他地方的毛是黑的,查詢發(fā)下其是貍花貓中的奶牛貓。它看著挺大,估計有一歲左右的樣子,算是半大的貓。
剛拉來的時候,怕它自己走丟,或者是跑回去,母親便將它用小繩子栓了起來。每天給它備上吃的、清水,以及上廁所用的灰盆。母親像往常教導其它的小貓一樣,仔仔細細地教導著它,吃完東西上哪睡覺,要上廁所往哪,想出去了就“說”一下,好帶它出去逛逛。
每次出去回來,母親都會去看看它有沒有好好吃東西,給它換一下碗里的清水,撫摸一下它,陪它一會。畢竟換了新環(huán)境,也不知道它是否適應。母親不在的時候,就由經常在家冬休的我來照顧它。
母親叫它“花貓”。起初,它對這個名字好像不太喜歡,喵喵喵地叫個不停,似是在抗議。母親不予理會,只是像往常一樣給它準備吃的喝的。
五六天后,它和我們也熟絡了起來。每次開門進去,它就叫著從睡覺的那張閑置的床鋪上下來迎接我們,挨著我們的腳走來走去。我對母親說道:“媽,您看,它都這么乖了,要不就別拴著它了,讓它熟悉一下家里的環(huán)境。”
“再看看吧。要不就是你把客廳的門關上,讓它自己在各個屋里先走走。”我知道她已經做了很大讓步,也還沒從小黑貓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這只貓或許是走出來的辦法,不能讓它走出去后再受到傷害了。
就這樣,先讓它在屋內活動了三天。它和小黑貓一樣,看見陌生人就跑。再后來,便解了繩子的一端,看著它,讓它在院子里曬曬太陽,它也很聰明地沒有亂跑。
“媽,把它放了吧,總拴著也不好?!蔽覍δ赣H說道。
這次母親沒有拒絕,她將花貓身上的繩子都解開了。開始,它也像之前那樣自己待在睡覺的地方睡覺,或是在院子里曬曬太陽,或是往常一樣過來黏人,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
后來我們便去忙活手里的事情,就沒有一直盯著它。家里來了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把它給嚇跑了??戳吮O(jiān)控,也沒能直到它最后去的方向。我和母親尋找和呼喚了很久,都沒能找到它。
“我說不能放吧,你看現在找不著了吧!”母親有些生氣,對我說完,又繼續(xù)去呼喚和尋找去了。
我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怎么也說出來。也繼續(xù)呼喚尋找了一陣子,卻始終不見它的蹤影或是回應。
下午四五點鐘,我對母親說,“它如果只是去玩耍的話,晚上可能就回來了,如果是回去的話那就回去吧,我們不養(yǎng)它了?!?br />
“貓很認路的,它真的有可能回去了?!蹦赣H答道。
“要不您打電話問問那個賣東西的,這只貓他從哪弄來的?”
母親撥打了那個人的電話,詢問后得知是從很遠的苗寨里尋來的,那家人有很多貓,養(yǎng)不過來才給他的。
母親說難怪這貓剛來的時候我們說話它聽不懂呢,原來是它之前聽習慣了苗語啊。我說既然那么遠,那它估計不可能走回去,更何況還是裝袋子里坐車來的呢。母親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說十多天給它好吃好喝伺候它都要離去的話,就不用管它了。貓是通人性的,如果它像某些女的一樣不知道好歹,就算你對它再好,人家想離開的話,你再怎么苦苦挽留也沒有用……
晚上八點多,一聲貓叫聲在耳邊響起。我和母親都以為聽錯了,便呼喚了幾聲,看看有沒有回應,它很積極地回應了起來。
母親裝出一幅很生氣的樣子,向它走去并將它拎了起來:“小貓兒,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天?!闭f著便和小貓往屋里去,將小貓放在了它吃東西的碗邊。
它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我說它肯定是餓了,之前是被人嚇著了躲起來了。第二天我們也沒有再栓它,而是看它自己會去哪里。原來,它是跑到了隔壁二叔家廢棄的豬圈里躲著抓老鼠呢,呼喚它也不答應,到了晚上才回來。
又過了兩三天,它也不再去那,就老老實實地在家周圍待著,隨時都能發(fā)現它的身影,呼喚也會有回應。到了晚上天冷,它也會來到我們身邊,和我們一起圍著火堆。我們回去后它便自己在灰上休息,也不回之前睡覺的地方了。
人在火邊的時候,它有時候會跑我懷里坐著,我也不趕它下去。久而久之,它看見我來坐下了便會往我身上跳,慢慢地其他人的懷里也想去,它似乎很喜歡喜歡那種被人抱著的感覺。我們也會時不時的逗它,它也“毫不留情”地伸出爪子,在我們的手上留下了一些痕跡,有時候沒控制住還給我們抓出了血,便會遭受一頓“毒打”。
轉眼便到了除夕,家里準備了很多肉菜,魚身上的、牛肉上剔下來的、豬骨頭什么的、掉落的蝦什么的,都優(yōu)先給它吃,它吃了不想吃了才有狗的份。
就這樣,它和我們其樂融融地一起過了個年,多希望這種平淡的生活能持續(xù)下去。
天有不測風云。初三那天,它白天開始不吃東西。之前養(yǎng)的貓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們以為它可能是吃撐了或者吃肉吃膩了,便給它換了一些素菜。第二天,它碗里的東西也沒見少,更是時不時地開始嘔吐起來。
“它是不是著涼了”,我問母親,畢竟她養(yǎng)過的貓多,應該是見過這種情況的。
“可能吧,但是它自己應該會去找草吃的,之前養(yǎng)的貓就是自己找草吃好的。”母親說著,便朝花貓望去。
它就那樣靜靜地趴在火邊,也不和我們玩耍。又這樣過去了一天,晚上它又嘔吐了起來。我和母親說:“要不想個辦法給它治治吧,人不吃不喝兩三天都頂不住,別說它這樣子了。”
母親說:“咱們這也沒有獸醫(yī)啊,僅有的那些獸醫(yī),也只會給豬看病,哪會給貓看什么的?!?br />
“要不您打電話問問吧,說不定有辦法呢?!?br />
母親拗不過我,也想它早日康復,便給那醫(yī)生打了電話:
“邱醫(yī)生你好,請問下你能看小貓的病嗎,我家小貓這兩天總是吐黃水,也不吃東西,看著精神頭不太好。”
“這種小牲口的病我沒有醫(yī)過。不過……”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這有個土法子,你去弄一點灶鍋的灶心土,燒熱后燙水,水涼后沉淀去除雜質,給它喝下上面的清水,或許能讓它好起來。”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也問了幾個學醫(yī)的親戚和朋友,他們說的方法我也沒太聽懂,用什么奧美拉唑給它吃之類的。離街也遠,加上還有事情要辦,去不了城里,家里也沒這些東西,我便放棄了這種法子。
本著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想法,母親說試試。這時,我想起來人肚子不舒服的時候,可以喝藿香正氣水,隔壁不遠處的小商店應該有,母親說那你去買回來灌它試試。
很快我就去將藿香正氣水買了回來,兩種方法都給它灌了一點。人正常喝一瓶的藿香正氣水,只給它喝了兩三滴,怕量大了對它造成傷害。灌它的時候,它有些掙扎,便對它說:“小貓呀,你喝了它應該就能很快好起來了,你快點好起來吧!”
第二天一早,我很期待地去打開了廚房的門,它就那樣靜靜地趴在灰上,見人去了也沒動靜。我輕輕地將它拎起,吹了吹它身上的灰,它睜開眼睛看了看我,任由我把它放在腿上。它趴了一會,便又下去吐了。吐完又回來,如此反復。
后來有一次,它吐著吐著便朝旁邊倒了下去,我過去將它扶起,它也懶得動,就趴在那休息。我對母親說:“要不我們去縣城找個獸醫(yī)給它看看吧。”
“它現在這樣子,經不起顛簸,找獸醫(yī)來也不現實,而且咱們縣幾乎就沒有獸醫(yī)?!?br />
因為有事,我們都出去了,沒在家里,小貓自己在火爐邊趴著。晚上去看它的時候,它睜眼看了看我們,又把眼睛閉上了。
母親說這貓好可憐,但是我們又沒有好的辦法,希望它能快點好起來吧。
第二天早上,它似乎更不行了,走路都站不穩(wěn),我伸手去扶著它,它吐完了又回來。母親將火燒的很大:“小貓啊,你靠近一點,把身上烤暖和了,說不定就好起來了!”
“要不我們抱抱它吧,地上涼!”我說。我們輪換著抱了一會,它又從我們大腿上自己跳下去了,正常對它而言不費吹灰之力的幾十厘米的距離,跳的時候還栽了個跟頭。
我覺著事情有些不妙,母親去找來了紙殼,將小貓放在了上面,把火也燒得更旺了:“你快好好烤烤,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說著,還盡量讓小貓靠近旺盛的火,希望它烤的更熱乎一些。
我知道母親說這話是在安慰她自己,也在安慰我。慢慢地,我和她都已經發(fā)現小貓幾乎沒有呼吸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火,只有我們在呼喚它的時候動一下爪子,似乎在告訴我們它還活著。
我已經不忍心再看下了。心里總覺得是我對不住它,如果我能早些找來獸醫(yī)的話,它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子了……
后來由于要去山下的人家,便離開了。在路上,母親在微信上發(fā)語音告訴我:“小老二,那只花貓已經沒有呼吸了,身體都涼透了。我給它尋了個地方,將它躺放在了那,那個地方是……”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我沒有再聽下去,也不知道怎么說,便沒有回復。
回到家,我沒有再提起貓的事。后來哥哥和父親回來了,便問了下,母親說:“貓已經死了,得重新找一只小貓了。”
父親說:“我知道誰家有,回頭去他家拉一只養(yǎng)吧?!?br />
母親雖然說著再拉一只貓來養(yǎng),卻遲遲沒有行動。
一天,走在路上,母親用手指著一個方向:“老二,你看我們家的花貓就在那躺著呢,它就像是睡著了一樣?!?br />
我朝母親說的地方看去,似乎看見了它,又好像什么也沒看見。轉過身,從兜里掏出紙巾,做出一幅擦眼鏡的樣子,悄悄地將眼里打轉的淚水擦干。閉上眼,心里默念一句:
小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