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早晨醒來，我隨手打開手機，把手機里的短信按以往瀏覽一遍，可等看到第三條短信，我渾身的汗毛霎時奓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急速把短信又看了一遍。沒錯，我的高中同學劉剛死了，昨天夜里死的。說是劉剛昨天下班途中，把自駕車開到靜安湖里淹死了。短信是和劉剛在同一個公司上班我的另一個高中同學張立明發(fā)來的。張立明在短信最后說劉剛的追悼會后天上午九點在他們公司的宴會廳舉行，問我參不參加。我作為劉剛高中最要好的朋友，自然沒有不參加之理。我手哆嗦著給立明回了短信，說一定準時參加。沒過兩分鐘，立明回過來一個哭臉，后面綴著四個字，不見不散。
　　 上周一晚上，我還和劉剛、立明在醉春樓吃過飯，劉剛一如既往地春風得意，侃侃而談，說他這個辦公室主任過不久就要升為副總了，而立明也一如既往地馬前馬后侍奉著劉剛，一口一個主任，一口一個副總。雖然我從下縣移到市里起初對兩人這樣一唱一和不適應，提醒他倆我們都是些高中老同學，大可不必這樣。兩人口里雖然應著，但下次集會，依然如故。久之，我也就不再計較，隨他們了。
　　 想想一個活生生的好友這樣說沒了就沒了，我不禁戚戚然，一整天在學校里恍恍惚惚的上班沒精神，甚至還把學校下發(fā)的一個文件發(fā)錯了，好在辦公室小王及時發(fā)現(xiàn)糾正了過來。否則，真不知道我們院院長又給我什么臉色看。
　　 劉剛和立明他們的公司距市區(qū)二十里，我到他們公司門外的時候，立明已經(jīng)在公司門外等候我了。盡管立明在劉剛面前因為上下級關系，一直奴顏卑膝，但在我面前始終不卑不亢，不驕不躁。
　　 怎么回事啊，按說劉剛這人做事很認真，又這么多年的駕齡了，不該出這事啊。我向立明表達了自己的疑慮。
　　 那天不是天黑下雨路滑嗎，不過公安局已經(jīng)介入了，正在進行調(diào)查，到時聽公安局的吧。立明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令我很是反感。
　　 我和立明進入追悼會大廳的時候，大廳悼念會場已布置完畢。主席臺正中央是劉剛的大幅遺像，遺像兩旁擺著親朋好友及公司送的花圈，會場下面是個個陰著臉以示沉痛的男男女女。在會場，我見到了高中的幾個同學，立明他們公司的領導也在，但我沒發(fā)現(xiàn)劉剛的妻子和孩子。我問立明，為什么劉剛妻子和孩子沒出現(xiàn)。立明說可能是怕因為悲傷過度出意外吧。
　　 我和立明是八點半進的會場，等到九點，看人來的差不多了。劉剛公司的張總在臺上發(fā)表了一通演講，大意是肯定了劉剛這些年的工作，另外要大家節(jié)哀，化悲痛為力量，把以后的工作做好。總之，都是一些老生長談。
　　 從會場出來，告別了立明，我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到了市區(qū)后拐到了橋西的水榭蘭亭小區(qū)，劉剛的家住在這個小區(qū)里。
　　 劉剛和我高中同床同鋪三年，吃喝拉撒始終在一塊，絕非一般的同學關系可比。那年高考我趕上發(fā)燒，渾身虛脫了似的，是劉剛把我從一里遠的宿舍背到了考場。于情于理我都不愿劉剛就這樣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死去。那天下雨的確是一種自然因素，可在那種天氣下開車的邢州市少說也有十幾萬，為什么別人都沒事，偏偏劉剛就出了事，況且那天下的雨根本不大。再有放著直通市區(qū)的道路不走，卻向北拐二十里再到市區(qū)，這又是為什么呢。里面使人困感的東西太多了。我想劉剛的死絕不是意外那么簡單。公安局的調(diào)查是一方面，我更愿意自己弄清其中的緣由。何況公安局調(diào)查的結論有時候也有不準的地方，近來不是個別以前的定案又翻案了嗎？
　　
　　 二
　　 水榭蘭亭小區(qū)在邢州市是有名的高檔小區(qū)，里面共有十幢樓，劉剛的家在B座二單元12樓，以前我來過他家?guī)状?，總體上感覺劉剛妻子在待人處事方面比較做作，有點表演的味道在里面。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而感覺是一種靠不住的東西，總體上劉剛夫妻關系到底怎樣，我也吃不透。
　　 我進劉剛家是一個陌生女孩給我開的門，劉剛妻子好像正在臥室接電話，聽到有人進來，從臥室出來了。劉剛妻子見到我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的熱忱，客套之后把我讓到沙發(fā)上，說是不舒服，又回臥室里去了。我環(huán)顧客廳，客廳和我以前來時并沒有兩樣，如果說有區(qū)別，只是在西面墻掛了一幅劉剛的遺像。這幅遺像比悼念會場上的遺像小很多，奇怪的是遺像上面似乎有刮擦的痕跡。
　　 我尋問了女孩劉剛下一步的后事安排。女孩說是等過兩天劉剛尸體火化后骨灰就運到老家進行安葬。我讓她進去告訴劉剛妻子說我有事要和她談。女孩猶猶豫豫一副不情愿的樣子，但最后還是進臥室里去了。時間不長，女孩從臥室出來，向我擺擺手，說她嫂子讓我進臥室和她談。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個女孩是劉剛的妹妹。
　　 雖然感到進到臥室和劉剛妻子談話不太合適，但既然是劉剛妻子說了，我只好硬著頭皮進去。臥室面積很大，估計得有大十幾方。里面床、柜、電腦、書廚齊全。劉剛妻子仰臥在床上，床邊一把電腦椅子臨時搬過來給我坐的。
　　 我知道你懷疑劉剛的死有問題，我也懷疑有問題。但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這能怪誰去。不等我開口，劉剛妻子率先把話引入正題，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
　　 那都是裝給別人看的，他恨我，我也恨他。我們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夫妻生活了，可又礙于孩子、單位等等他硬和我在一塊耗著。這下我終于解脫了。
　　 劉剛妻子話及此，從床上下來來回回踱著，一邊喃喃自語，解脫了，解脫了。最后，竟伏在床上嗚咽起來，一時弄得我手足無措。
　　 等劉剛妻子平靜下來，我問她劉剛的死她有沒有懷疑對象。
　　 當然有了，不就是湖邊那個小妖精嗎？不然下班回家不走直道，拐個彎跑湖邊那條路去干什么，還不是去會那個小妖精。這下好了吧，讓人家把命要了。
　　 可既然是相好，對方為什么要他的命呢？
　　 不是小妖精要他的命，小妖精我知道親他還親不過來呢。是小妖精男的要要他的命。他那點破事自己以為隱藏得很隱蔽，實際上大半個邢州市都知道。小妖精男的早放出話來，要給他難堪，可他渾然不覺，依舊三天兩頭往湖那邊跑。我故意不告訴他，就是等著看他的難堪。誰知道那小子這么狠，真要了他的命。
　　
　　 三
　　 關于劉剛的那個相好，聽立明給我提過一兩次，我也沒太在意。在當今這個社會，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外面有一兩個相好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就劉剛來說，雖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但在年利潤上億的公司里面能當個辦公室主任，年薪幾十萬，在社會上也算成功人士，找個相好的我也沒感到驚奇。我原認為劉剛妻子不了解劉剛的那點秘密，不想人家了解得竟如此清楚。
　　 返回學校的路上，我突然冒出一種想法，劉剛妻子說劉剛相好的丈夫害死了劉剛，那會不會是劉剛妻子自己因為發(fā)現(xiàn)丈夫出軌，從而懷恨在心害死了自己丈夫呢。想及此，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那天下午處理完學校的事情，我來到市局找到劉警官，從立明那里我已了解到劉剛這次車禍由劉警官他們暫做為刑事案件進行處理。我找劉警官的目的一是了解一下案子的進展情況，二是必要的話，好給他們提供一些線索。劉警官是個中年人，個子不高，但長得很結實，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聽說我的來意，劉警官說案子還沒定性，只說汽車剎車片出了點問題，但是人為損壞還是自然損壞，鑒定結果還沒出來。我說出自己的想法，劉警官哈哈大笑，看來不讓你干公安真屈才了，你還是走訪一下劉剛那個相好的，看她怎么說吧。我詢問劉剛相好的地址，劉警官說相好的叫孫建芳，在靜安湖的西邊馬家屯村北頭住?？磥?，一切都在人家劉警官的掌握之中。我有些氣餒，又有些不甘心。遲疑了一下，還是去了馬家屯。
　　 為了掌握一手資料，弄清緣由。我把車開到劉剛的公司門外，然后由此起步，按照劉剛那天晚上的行車路線向北行駛，北行二十里，轉而向西，西行不遠，路北側便是靜安湖。靜安湖寬約一公里，東西長約五公里。公路和湖之間隔著一條綠化帶，綠化帶或?qū)捇蛘坏龋瑢捥帞?shù)十米，窄處僅幾米。
　　 究竟是先有路，還是先有湖，或者湖和路同時修建，我不得而知。但湖隨路轉確是事實。正是在一轉彎處，劉剛的車直行直接沖進了靜安湖里。
　　 在劉剛的車禍現(xiàn)場，汽車當初的行駛軌跡還在，綠化帶灌木叢還有被碾壓的痕跡。從灌木叢被碾壓的痕跡看，劉剛當時的車速起碼在一百邁以上。面對車禍現(xiàn)場，劉剛的死是否有貓膩，我一時也變得猶豫起來，不敢再肯定原來的想法。但既然來了，我想我還是拜訪一下孫建芳的好。
　　
　　 四
　　 見到孫建芳，孫建芳比我想象的年齡要大點，姿色也就是個中等。聽我打問劉剛，孫建芳矢口否認她認識劉剛。我反復向她強凋我只是個教書的，和劉剛是高中同學，并無惡意，孫建芳才平靜下來。孫建芳問我想了解劉剛什么，我讓她談談和劉剛的交往過程。
　　 人都不在了，還談那些干什么。建芳斷然拒絕了我，滿臉不悅。
　　 劉剛的死可能不僅僅是車禍那么簡單，我問你的目的是想從中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一來為劉剛的死負責，二來也好驗證你的清白。我敢肯定過兩天，公安局的一定會找上你門來。我向建芳施壓。
　　 聽我如此一說，建芳的臉頓時變得蒼白。本來她是立著的，這時渾身抖動著坐在了沙發(fā)上。
　　 我是幾年前在市區(qū)一家餐館打工時和劉剛認識的。一開始劉剛和別的客人也沒什么兩樣，就是愛開個玩笑。一次開玩笑說，我現(xiàn)在離婚了，沒有老婆，你單身愿意的話就給我當老婆吧。說得吃飯的個個哈哈大笑。起初，我也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時間長了，他來了吃完飯也不離開，在餐館磨磨嘰嘰和我東南西北拉話，有時故意多給我個三十五十的。我不要，他硬給，說是我給他說話解悶的錢。餐館老板看出劉剛有點那方面的心思，讓我告訴劉剛我家里有男人了。聽到我已經(jīng)結婚，劉剛眉頭皺成了疙瘩，末了嘆口氣說，既然這樣，我沒個妹妹，你就當我的妹妹吧。你想想我一個農(nóng)村打工的鄉(xiāng)下人，人家劉剛從衣著打扮一看不是個當官的，就是個有錢的，我能不感激涕零嗎。當時我眼淚就下來了，連喊了兩聲哥。劉剛聽了孩子似地哈哈大笑，隨手從挎包里掏出二千元塞給我，說是給我的結拜禮金。那些日子，我高興得夜里能笑醒幾回，一天不見劉剛哥，心里就空落落的。但有時我也憂愁，我雖然沒上過什么學，但我知道劉剛哥這樣對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這原因我猜不透。再有劉剛哥也并非時時都那么高興，餐館無人的時候，他有時也默默地看著一個地方發(fā)呆，眼里充滿霧水似的，朦朦朧朧。我問他想什么，他馬上回過神來，滿臉笑意，說沒想什么。
　　 建芳在沙發(fā)上埋著臉，沉默了大約五分鐘，方抬起頭一五一十描述了和劉剛的交往過程。
　　 建芳的描述正符合我對劉剛的印象：樂觀，大度，以助人為樂。令我迷惑的是為什么外面風傳著還有立明也說建芳是劉剛的相好呢，我表達了自己的疑慮。
　　 瞎說，他們都是瞎說。建芳一下子又變得激動起來。
　　 蒼天在上，大地作證，我和劉剛的確清清白白。這一切都是他那個什么同學立明在里面給鬧的。劉剛說他那個同學立明在他妻子面前說我們兩個關系不正常。三年前的一個下午，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瘋瘋癲癲跑進我們店里，上來二話不說就給我了兩耳光。我上前要和她拼命，被我們老板拉住了，問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說她是劉剛的妻子，讓我以后離劉剛遠點。我說我和劉剛是結拜兄妹關系，那女人聽也不聽，向我身上吐了口吐沫，氣咻咻轉身走了。
　　 后來等劉剛再來我們餐琯，我告訴他不要再來我們餐館了，并且我也不再是他的什么妹妹了。劉剛多聰明的一個人啊，馬上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向我訴說他和他妻子的婚姻早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讓我別把他妻子的言行當回事。我告訴他不當回事也行，但他必須向我解釋清楚他為什么這么待我好，否則我以后就永不再見他。
　　 劉剛聽了我的要求，在餐廳里來回踱著步，足足走了八個來回，方才告訴我一切的緣由。他說他在大學里談過一個女朋友，等大學畢業(yè)談婚論嫁的時候，劉剛現(xiàn)在的這個妻子采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了他們。從此，他的那個女朋友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杳無音信。劉剛的那個女朋友消失后，劉剛現(xiàn)在的這個妻子趁機對劉剛噓寒問暖，終博得劉剛認可和她結了婚?？蓜偤同F(xiàn)在這個妻子結婚后，某天無意翻閱到現(xiàn)在這個妻子以前寫的日記，才明白了以前發(fā)生的一切。劉剛自此到處尋找他以前的那個女朋友，想找到那個女朋友后再和現(xiàn)在這個妻子做個徹底了斷。可尋找數(shù)年無果。那天劉剛來我們餐館吃飯，不經(jīng)意間看到我，以為我就是他的那個女朋友，可理智又告訴他我不是，于是我們倆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實際上，這幾年我哪是他的什么妹妹，我只是他那個女朋友的替身啊。
　　 說到此，建芳俯下身去，泣不成聲。我問她以后她和劉剛關系怎樣了。建芳說以后他們的關系沒變，劉剛仍是哥，她仍然是妹，并且關系比以前更近了，可以說比親兄妹還要親。